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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端详着眼前的公子,一时间竟看的有些失神,她开妓院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人,眼前这公子虽是病容难掩,却脱不掉与生俱来的绝代风华,这肤如美玉,唇红齿白,气质出尘宛若谪仙,这得迷倒多少男子?女子脑中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想,再看眼前人更是含在手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便眉开眼笑道“公子可好些了,哪里不舒服跟妈妈说,到了这儿妈妈肯定叫人好生伺候着,可委屈不了公子你……” 储丹听着女子有些燥人的嗓音,眉间轻皱不展,虽然心里对这里是什么地方已经猜到了几分,还是开了口,“这是哪?”话刚落,嗓子立刻传来不舒服的感觉,储丹忍不住又咳了起来,淡淡的血腥味从喉咙传来。 那妈妈见他这样,也不想再多说,手中的扇子又继续摇了摇“这是我们瑞城第一花街的承欢阁,公子好像不是本地人,不过到了妈妈这儿你只管好好养着便是,问安,好好伺候公子”说完又仔细看了看储丹,储丹涣散的眼始终不曾对上她的视线,她便越发觉着储丹这眼睛好像不太对劲。不过她也没再多问,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就出去招呼客人了。 …… 不远处的另一间房里,醉月正在屋子里忙活,漂亮的脸蛋此时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他正忙着收拾包袱,想着得赶紧跑。他本是新来到承欢阁的小官,刚来不久就成了头牌。不久前伺候了怀真山庄庄主,折腾了一夜,这就病了。这醉月机灵的很,妈妈也疼他,就让他歇着,没让他见客。 话说这承欢阁和一般妓馆不同,承欢阁主很有势力,在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而承欢阁不止是妓馆,更是江湖消息传扬的地方,想知道什么江湖之事大可去那里打听。 所以这承欢阁竟是老江湖了。 怀真山庄出产血灵芝,极名贵,而其庄主慕青好男色,常来此地。醉月是妈妈给起的名,他本叫司徒笑阳,视药如命,医术极高,乔装进了怀真山庄没找到血灵芝,无计可施之下便混进承欢阁当了小官。还如他所期望的那样,迷住了怀真山庄庄主慕青,得了血灵芝。 不过那该死的慕青也不是好骗的,竟害他失身了,司徒笑阳一想就来气,他的第一次竟然是跟个男人“他奶奶的,看老子不灭了你”司徒笑阳骂骂咧咧,正不爽着,外面下人的私语声就传了进来。 “听说了吗?前几日在门外捡来的公子醒了,见了他的都说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不过可惜了,那公子好像看不见,唉,真是可惜了。” 门外路过的两个小仆絮絮叨叨,司徒笑阳当时也并不多做他想,仍旧自顾自的忙活。 到了晚上,承欢阁又忙起来了。丝竹管乐之声响彻院落,目之所及,一片狼藉,笑闹声无处不在。 纸醉金迷,风花雪月,不过如此。 司徒笑阳趁乱藏掖着包袱,出了房。途中经过储丹养病的房间,房门微敞着,司徒笑阳脑子里突然冒出了白天的时候小仆们的对话,好奇心大发,很想进屋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公子才来几天就被传成天人下凡,什么样的公子能让妈妈如此好心伺候着?司徒笑阳这样想着,手已经把门推开了。他蹑手蹑脚的走进去,一股药香扑面而来,一点灯火不安的晃动着,照出的人影跟着火光一起颤抖。 司徒笑阳走近了些,看清了床上人的脸。 储丹好像还在熟睡,长睫在他的下眼睑打出一片阴影。昏黄的火光打在储丹脸上,勾勒出了储丹清俊的侧脸。 果真所言不虚,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司徒笑阳在心里想。继续盯着储丹看了片刻,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储丹的脸,便要转身离开,偏偏这时床上的人咳了起来,迅速的伸手抓住了司徒笑阳的衣角,司徒笑阳心里一紧,转头又去看了看储丹。储丹微微睁开眼,脸色十分苍白,光华流转的眼涣散的对着前方。 储丹开口,清澈的声音倾泻而出“谁”。 “醉,醉月……”司徒笑阳回答的含含糊糊,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储丹突然醒来让他的心里有些发虚。 储丹听着来人的回话,乌眉拧在了一块儿。他一使力,司徒笑阳便一个不稳被他拽了过来,储丹一把揽住他,“今晚留在这”,也不再多说就不容抗拒地把司徒笑阳拉上床。 休养了这么多天,储丹的力气恢复不少,只是内力一点儿也使不上来,但即便是以他现在的力量,用来压制司徒笑阳也足够了。他翻身把司徒笑阳压在身下,一把扯开了司徒笑阳的衣服,便气喘吁吁的伏在了他身上。 司徒笑阳任储丹作为,一张小脸惊得煞白,他也倒是想把储丹推开,但是他没那个胆儿啊。司徒笑阳是个机敏人,光看储丹出众脱俗的气质就知此人身份不凡,而且储丹与正常人气息略有不同,凭他多年行医经验,便知此人体质特异,这样的人可不是好惹的,司徒笑阳只好动也不动的躺在那,只敢在心里腹诽他怎么这么欠,没事找事。 不过储丹倒也并没多干别的,只是把头埋在司徒笑阳的颈窝儿,双手抚上他的背,紧贴着他,便不再动弹。 司徒笑阳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一动,唤了声“公子”。其实他很清楚他今晚跑不了了,但他还是不禁轻唤出声,因为这样实在是太奇怪也太让他不放心。 听着司徒笑阳微颤的嗓音,储丹平复了微皱的眉,“别怕,我不动你,帮帮我,这太冷了。” 其实室内暖的很,但是对于储丹来说还是冷。体内乱窜的寒气难以消除,储丹已经几日无法安眠。 司徒笑阳听着储丹好听的声音,在心里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伸手顺从的抱紧了储丹,不一会儿储丹就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章 第二天一早,天渐渐亮起来。 室内暖光静洒,晕透一室光华。 司徒笑阳很快醒了过来,不禁动了动,一整晚这么一个姿势,浑身都麻了。不过片刻,储丹也跟着醒了,这回精神好了些,他从司徒笑阳身上翻身下来,揉着太阳穴,缓缓道“醉月,一会儿带我出去。” 司徒笑阳听储丹这样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随即想到,这公子据说是目盲。便回了句“你最好还是躺着吧,妈妈见你好了会让你接客的。”司徒笑阳实在不能想象这么个出尘脱俗的人被人玩弄。 “没事儿,带我出去便是”储丹依旧神色淡淡,边说着,边摸索着穿衣,司徒笑阳想也不想就上去帮忙,等到拿起衣服披上了储丹的身子,司徒笑阳才意识到自己这帮人穿衣做的也太自然了,不禁有些汗颜。 储丹却笑了起来,绝色的容颜明艳异常,像三月的风,“醉月,待我这么好,该怎么回报你,嗯?”储丹问的潇洒,倒让司徒笑阳呆愣了,他还是头一次见一个快沦为小官的人能笑得这么云淡风轻。 待两人出了门,妈妈一眼便看见醉月带着储丹出来了,立马就笑得跟朵花似的,“哎呦,快来看看我们的茗曦,长得真俊秀啊。”妈妈说着,心里已经盘算着叫他接客了。 “茗曦?”储丹笑问,眼底却一片冰冷。 妈妈做惯了风尘买卖,最会看人眼色,她还从没见过哪个公子做了小官竟还笑得如此傲气,而且让醉月伺候着,若是不管束着,以后不定成什么样子,这样想着,妈妈心里立刻堵了起来,便迅速敛了笑脸,不客气道“到了这,我让你叫什么你便叫什么!还有,别忘了,你来这是当小官,可不是我承欢阁的恩客,还要醉月伺候你,架子还真大呀,我看你眼睛也不好使,最好乖乖听话,也少吃点苦头!”说完,妈妈瞪了储丹一眼,也没理会司徒笑阳就转身离开了。 司徒笑阳听着妈妈让人难堪的挖苦讽刺,本想安慰储丹几句,但转头看储丹依旧是那副淡漠神色,也就没再说什么,这一白天也就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到了晚上,华灯初上,承欢阁也热闹起来。 妈妈找到储丹,牵起来就要走。 储丹眼睛淡然的对着前方,不悦的抽回手。 妈妈看储丹这样,心里虽暗暗发恨,却也没再冷言恶语。心道,今晚要卖茗曦初夜,不便跟他硬来,毕竟这是她以后的摇钱树,便使个眼色,叫司徒笑阳带储丹去二楼前厅。 司徒笑阳怎会不知妈妈是什么打算,担心的拉了拉储丹的衣袖,唤了一声“茗曦”。 “没事儿,带我去吧”储丹淡淡道。 司徒笑阳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储丹,心想他是真不怕呀,便也牵着储丹往前厅去了。 妈妈看着储丹的背影,得意的笑了笑,但也很快敛了笑容,跟着往前厅去了。 储丹跟司徒笑阳来到二楼前厅,浓浓的酒气混着脂粉香扑鼻而来。储丹心里泛起嫌恶,不禁皱起了眉,低垂下眼帘,漆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光华流转的眼。 前厅一片莺歌燕舞,纸醉金迷。 但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人们纷纷凝视着这个以前从没见过的小官从容优雅的站在二楼,淡色薄唇微抿,一双绝美的眸子简直能勾了所有人的魂儿。 眼前的储丹,眉眼狭长,鼻梁挺直,肤如凝脂,身材修长,顾盼间皎月失色,令人心神荡漾,连一旁的醉月也失色了。 ☆、第三章 苍夜是过了一会儿才进了承欢阁,一进门便被鼎沸的人声震得眉头微皱。但等他的视线转到二楼,储丹从容绝尘的脸映入眼帘,冰冷的神色,绝颜如超脱俗世的梦呓,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一丝熟悉而强烈的感情化做实体在他心上撞开一道缺口,却不曾想,他这辈子,这道口子,乃至于他的一整颗心,都只能容纳这一个人了。 这时,妈妈尖细的声音响起来“今儿可是咱茗曦初夜,各位大爷可别亏待了他。” 说完台下一片起哄声,人们还从没见过这等美人,所有人都心神微漾,移不开目光。 不想妈妈话音刚落,底下一个低沉的男声就响了起来,“茗曦?还不是逃不出我的手心。” 人们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面容俊朗,气势却甚是令人生畏的男人正缓步走向二楼。 储丹却没别的反应,依旧安静冷凝的站在那里,淡漠的神色不曾有过丝毫的动摇。 苍夜玩味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带笑。心想:这不是西杀教主元修吗,这美人什么来头,连行踪隐秘的西杀教主元修都给引来了。苍夜正想着,元修已到了二楼,妈妈急了,急忙走到元修身边,陪笑着给他摇了摇扇子“这位大爷,这还没开价呢。” “闭嘴!”元修凌厉的眼神一扫,妈妈立刻不敢说话了。楼下的人都兴致勃勃的看着二楼的好戏,苍夜也不动声色。 元修面色沉定的走到储丹身边,看着储丹的脸,嘴角扯出了嘲讽似的笑容。伸手一把捏住了储丹的下颌,储丹被迫转头面对着他,淡漠的神色更加冷然。这时,有清朗的男声传来。 “放开他,这公子病着呢”司徒笑阳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牛气,竟挺身要护着储丹。心道这么个大美人,怎么能轻易被糟蹋。 元修听着司徒笑阳清朗的嗓音,目光一转,看向司徒笑阳,另一只手猝不及防的把司徒笑阳捞了过来,揽着他的腰,低头对着他的耳朵低声说“怎么,你也被这公狐狸勾走了,嗯?是不是?” 司徒笑阳听着元修邪气放荡的话语,心里不禁哆嗦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却也强撑着不露在面上。他一使力试图推开元修,竟一丝也推不动。 元修却不再理会,放开了司徒笑阳,凌厉的目光又扫上了储丹,储丹想别过头,避开元修的手,却没躲的开,引得元修捏的更紧了。 僵持了一会儿,储丹终于开口,“放手!”清冷的嗓音,语气一片冰寒。 元修最恨储丹那副高冷的模样,迅速压制住储丹,捏着储丹下颌的手掐上了储丹的脖子,储丹自知反抗不了,凭他现在的功力,再如何也是自取其辱而已。便闭上了双眼,扬了扬脖子,任命似的,“你不如杀了我”。 元修本就不悦,如今再听着储丹如此的言语,更是怒意难消,他粗鲁的把储丹扯过来,“你宁愿死都不跟我,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元修说完,竟一把拉下他的衣服,扯在手里,储丹消瘦紧实的上身立马袒露出来。“你以为你是谁,看看你的勾人样儿” 一旁的人没一个敢说话的,倒是一楼的人起哄,储丹听着一楼的吵闹声,脸色越来越苍白,他淡淡的皱起眉,修长的手摸索着抓住栏杆,手指握得泛白。 元修满意的看着储丹如此这般的表现。邪笑起来,朝储丹靠过去,手抚上他的脸。 储丹在原地僵着身子,但很快,储丹竟笑了出来,眉眼弯弯,让人如沐春风,元修看着,心神荡漾起来。 储丹眯起本就狭长的双眼,缓缓开口“就这么想要我?”清澈低沉的声音似乎能魅惑人心,说着,慢慢朝元修靠了靠,紧接着,储丹却脸色一暗,用力将元修向后一推,自己的身子却向后仰倒过去,就这么从二楼倾身而下。 苍夜在一旁早看出了端倪,元修也反应过来了,只是等他伸手想要抓住储丹,已经来不及。 台下的人一片惊呼,妈妈更是吓得腿软,一屁股瘫在地上。 元修看着储丹倾身而出的身影,心突地狂跳,立马跃下围栏,纵身跳下去。 只是储丹却神色淡淡的闭上双眼,觉着没了性命也不算什么,真死了也好。 人们看着坠落的人儿,心在那一刻都漏了一拍,可一个个却跟脚长了钉子似的,动也动不了。只有储丹正下方的人,身子不受控制的闪向一边。 坠向地面前的一瞬间,一旁看热闹的人心里都觉着这下完了,可惜了这么个绝色。不想,此时另一个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瞬间移过来伸手接住了坠落的美人。 男子面容极俊,只是表情有些冷漠,此人正是苍夜。而元修也在这时落地了。 储丹张开眼,还是一片漆黑,竟然没事儿“什么人?何必多管”储丹冷了脸色,不悦的开口。 苍夜没有因为储丹的不领情而心生恼怒,只是垂头凝视储丹片刻,“已经管了”低沉的嗓音在储丹耳边响起,苍夜只是看着这么个大美人落下来,在那一瞬间想起莲花凋蔽,心里一紧,便想也没想就过来接住了。 苍夜放下储丹,伸手拢了拢储丹的衣襟,遮起他的上身。 元修也已经落了地,在一边冷冷的看着苍夜,道“把人放下,滚。”元修不客气的开口。 苍夜笑笑,把储丹护在身边,也不理会元修,抬眼看向二楼的妈妈“茗熙我带走了”说完,对着储丹,笑问“你跟不跟我?” 储丹依旧是那副淡漠神色,红唇轻启,“不怕死便带我走吧” “我带你走” 一旁的元修却早就黑了脸,“储丹!很好!”说完看向苍夜“你是何人”元修自知眼前这人内力深厚,绝非一般…… 而苍夜却只是冷然的看向元修,却并不回话,只是握住储丹冰凉冰凉的手,攥在手心。 储丹感受着苍夜手心的温热,心里竟莫名泛起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心里的那个人早已无缘再见。 而此时元修已经发动了攻势,周围的人都赶紧散了,生怕受到波及。 莫大的承欢阁此时静的不正常,明亮的灯烛明明灭灭,外面的风呜呜咽咽,使劲狂吹着。 司徒笑阳胆颤心惊地向下看着,待他看见了苍夜的眼神,感受着苍夜的杀气,顿时小脸煞白。他担忧的看了一眼仍旧一脸淡漠的储丹,一颗心怎么都安定不下来。 元修和苍夜无声的对峙着,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元修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来。元修前几日练功出了差错,而眼前这个男人内力深厚,又从未谋面,自己身边也没手下,再僵下岂会不吃亏。元修这样想着,勉强收了手,立刻被震退了几步,身子立刻传来一震酸麻。他深知不宜久留,心思回转间,立刻飞身而去,消失无影。 元修一走,人们纷纷舒了口气,二楼的妈妈早已吓得浑身瘫软,苍夜也不做追赶,只掏出一把银票,轻轻一掷,抛向二楼,妈妈哪还敢伸手去拿,只一个劲说“全听公子的,全听公子的……” 苍夜也并不再理会旁人,转头看向储丹“没事儿了,你便跟我回去吧。” 储丹并未开口,以沉默作答。涣散的眼眸光华难掩,透着出尘清冷。 苍夜笑笑,便牵起储丹一同离开。 “茗曦”,司徒笑阳的声音响起,他还是禁不住去喊储丹,他心里很不安,他也说不清,看储丹离开,他心里一紧。 储丹听着司徒笑阳的声音,不禁顿了顿脚步。 苍夜看了看储丹,又转过头看了看司徒笑阳,便道“醉月,跟我们一起走”疏离的语气,似是在命令,不容违逆。 司徒笑阳听着苍夜的话,呆愣了一下,心道:我就是叫他一声,没想一起走。但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苍夜带着储丹和司徒笑阳两个人离开承欢阁,出了门,马车已经候着了。 “上车吧,我们走”苍夜开口道。 储丹止步,伸手去摸索,苍夜这才看出不对,心里微微惊愕“你……看不见?” “嗯”储丹的神色依旧凉薄,合着冷寂的夜晚说不出的疏离。 苍夜不禁看了看储丹的眼,不曾想这样的一双眼竟是目盲。虽然心下愕然,但苍夜也没多问,伸手便要抱起储丹上车。 “不用,我自己来”储丹皱起眉,不悦道。 只是苍夜并没理会他的不愿,还是把他抱上了马车。 司徒笑阳也跟着上了去。 马车便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里。 ☆、第四章 车行四日,一路无话。 司徒笑阳对着眼前的两座冰山,心里发闷,就撩起帘子往外张望,自己找乐子。 五月,天气虽寒意犹存却也并不会冷彻身骨,车子颠颠簸簸,穿过熙攘的街市来到郊外,便寂静了很多。 土路边缘几处杨柳绿枝轻摇,如梦中轻呓,倾吐芳言,诉不尽已逝寒冬的冰寒…… 近处矮山稍微绿了些,却是荒凉依旧…… 储丹靠在车壁上,似是并不好受,一路轻闭双眼,眉头微皱,却也一声不吭,修长的身子此刻看来单薄不已,清俊的面容有些过于苍白了,看着总有些让人惦记。 苍夜有意无意的看着储丹清瘦的脸,欲言又止……终是没开口,脸上原本化不开的蓦然稍稍淡了些,添了丝似是担忧的情绪。 车子依旧缓缓前行,偶尔压过大块的石子会咯噔震一下。 司徒笑阳看着这荒郊野外也没了兴致,坐在一边无聊得紧,干脆呼呼大睡起来。 终于到了傍晚,马车停了,看来是终于到地儿了。 司徒笑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苍夜已经起身带着储丹准备下车了,苍夜是想抱储丹下去,只是储丹不愿,挥开了苍夜伸出的手,苍夜也就随着他了…… 车帘子一打开,冷风呼呼往里吹,司徒笑阳一个激灵,立马来了精神,赶紧起身也跟着跳下马车,外面豁然开朗。 天微微有些黑了,模模糊糊的,却也能看得清楚。 司徒笑阳看着眼前矗立的几座宏大建筑,昏暗之中显得黑黢黢的,有点儿阴森怕人。他不禁环顾四周,发现此地极为隐秘,荒无人烟,古树参天,看得他心里一紧,赶紧跟上苍夜的脚步。 苍夜倒是面色如常,牵着储丹修长的手往前走,只是这样走了几步,储丹却越来越难掩身子的不适,冷的有些颤抖。 其实天气虽凉了些,却远不至于冷成这个样。 苍夜看着储丹苍白如纸的面庞,还是伸出手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放开,我自己走”储丹疏离的语气已经明显透露着不悦。 “别动”苍夜淡淡的回了这么一句,手指一动竟给储丹点了穴,储丹便也就动弹不得了。 小风继续吹,司徒笑阳看了看两人,他怎会不知储丹的身子可能有大麻烦,但他也没多说,不想惹麻烦上身,若是苍夜真对储丹上了心,到时用得上他救人,救不活岂不是找死,苍夜这人,谁知道他的脾气。 三个人过了座木板桥,到了大门前,门前那些把守的人见了苍夜,便躬身齐声道“教主” 苍夜听了也不理会,径直进了门。 司徒笑阳四处看看,确定那些人是在叫苍夜,在一边错愕了一下,心里越发没底儿,也不知到了这儿,究竟会是福是祸。 苍夜在前面走了几步,突然定在原地,回头看了看司徒笑阳,对属下吩咐道“给这位公子安顿住处,现在带他过去” 司徒笑阳听着苍夜的吩咐,脑子里转了不知几转,还是觉得先脱身比较靠谱,最起码没性命之忧,就吞吞吐吐得道“不,不用了,您既是教主,肯定用不着我这么个庸俗人,家有亲眷无人照管……” “留下便是”苍夜没等司徒笑阳说完,便拦了他的话,淡淡的看了旁边的属下一眼,那下属立刻会意,上前去请司徒笑阳跟着走。 司徒笑阳瘪着脸,心里叫苦,却也只好跟着那个下属去了。 苍夜吩咐完了,轻轻一跃,飞身不见,他带着储丹回到寝殿,房门一打开,外面的风立刻灌进来,吹得殿里的帷幔呼啦作响,偌大的寝殿,安静的只剩风吹帷幔的声音,一张淡色的大床横陈在寝殿中央,洁净如雪。 储丹眉头皱的有点儿深,紧抿着薄唇,看来是真的不高兴了。 苍夜也不管这些,只是自顾自的走到床边,把储丹放到床上,扯了被子给他盖上,却没有给他解开穴道,只是坐到床边看着他,一张极俊的脸神色不再阴寒,平淡如水,这样茫茫然看了很久,苍夜不禁伸手触及储丹瘦削的脸,这样的触感……是真的似曾相识,这样冰冷的眼神,跟自己刚遇见那个人时的眼神竟也出奇的一样,真是像极了,苍夜看的悲然起来,好似回到了几年前,心里某个地方受到撞击,缩动起来,像是不受控制似的,苍夜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吻上储丹凉薄的唇,温柔的反复碾压,似是本性使然,沉沦其中。 储丹冷冷躺在床上,一双眼空洞起来,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储丹竟冲开穴道,忽的推开苍夜。苍夜也微微怔了怔,看着储丹坐起身,捂着胸口,嘴角淌出一行鲜红,快速的从下巴最尖端滑落,殷红了雪白的床单,看去格外的扎眼。 苍夜心神一动,伸出手指轻轻触及储丹下巴上的那丝血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麻木了多年的心竟也会心疼起来。 储丹却一手挥开苍夜的手,言语间化不开冷漠万千“别碰我,信不信杀了你!” ☆、第五章 禁锢 苍夜听着这样的话心里泛堵,一把揽过储丹的身子,“你便是能杀了我又怎样?我就是喜欢碰你又如何?”苍夜的语气强硬起来,之前的温柔似是虚幻,现在却充斥了狠辣。还没有哪个人敢对苍夜如此这般,何况是这样一个让他上心的人,叫他如何能容忍。 烛火明灭,悠荡荡。 储丹在他怀里,却没再做什么别的动作,只是冷了脸,淡淡道“你和元修一样,是想把我当做求欢的男宠,用来狎昵亵玩吗”清冷低沉的声线,唯剩鄙夷和厌恶,冷然如天山万年积筑的寒雪。 苍夜身子僵了僵,却仍旧没有松开禁锢储丹的手,就像定在那里,只有喉结上下一动。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苍夜才缓缓有了别的动作,却是把储丹抱得更紧了,“不是男宠,是我挂念的人……”淡淡的言语,没有了怒意,多了丝妥协和疲惫:这么像的两个人,怎么能放手,就算自私一回,也不想再失去。 “就是不会放我走吗?”储丹动了动,缓缓地挣开苍夜,径自躺下身,背对着他,道“随你吧,我能如何……”说完,便不再言语,闭上双眼,任时间尽淌,割裂一颗心。 苍夜无言,看着储丹瘦削的背,心里说不出的空荡,怎么都填不满,烦躁压抑,但更多的是记忆的深陷,像落入泥沼,陷入死局。一声轻叹淌出喉间,说不尽的忧愁。苍夜也躺上床,同样是背对着储丹,相对无言,同床却不同心,那个从苍夜生命中抽离的人,为何如今又似乎从黄泉之路上回还过来,再一次吞噬苍夜的三魂七魄…… 诺大的寝殿,冷清的近乎令人悲然;殿外风吹的越发狂妄,月光隐没在云间,光华不再流淌,万物颜色尽失,渺然如黑暗的深渊…… 就是这样无望无光的天,四年之前,断阳谷的那个下午,盛夏的季节,却天光隐匿,狂风肆起,吞噬大地。 苍夜独自一人逃命至此,忽见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躺在草丛间,一张瓜子小脸已经血肉模糊,只剩那双清澈湛蓝的双眼,涣散的对着乌压压的天。 苍夜有些微微震惊,不禁慢下脚步,走到那个少年的身边,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已经薄弱的不行,恐怕撑不过一晚。 苍夜叹口气,深知自己的处境,带着他不但救不了,反而都得死。便起身欲走,却有惊雷哄得一声响起,天雨瞬间瓢泼。苍夜定住,低头看看那少年,微微叹息,喃喃道“看来是天要我救你”说完,就俯身背起少年往前走。 此时的断阳谷,不知为何,就这么这么的长,似是永远没有出口,雨水不断滴淌,流进苍夜的眼睛里,有些模糊视线。苍夜甩甩头,蹒跚的走着,手紧揽着身后的人,生怕一个不小心把他摔下去。就这样沿着山谷,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身子麻木的已经失了感觉。 雨一直在下,也不知是天绝情,还是天有情,苍夜不经意间竟发现了山壁上的一处山洞,心生希望,便背着少年朝那边去了。 山坡陡得很,加上雨中湿滑,苍夜爬的艰难,不知滑落了多少次,又挣扎着重试了多少次,终是到了洞口。 洞里倒是干燥的很,也不冷,只是有些幽暗。苍夜往里走了几步,发现这里竟是一个不算小的洞穴,里面宽阔的很,似有天光从外面泻进来,微微透着亮,却没有一丝雨水漫延。 苍夜尽量不发出声响,谨慎地打量着这里,确定没有危险才找了一处舒适一点地方把少年放下,摸索着脱了那人尽湿的衣衫,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足以震颤他一颗心,满是伤痕的躯体,触摸起来都是斑斑驳驳,像是最近才被折磨过,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是怎样心狠的人可以对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下如此狠手。苍夜近乎是全身失力起来,心里像堵上了巨石,难受的很。 昏暗之中他盯着少年看了很久,才缓缓脱下外衣,把少年搂进怀里,温热的体温温暖着少年的身子,倾吐气息道“你活下来,我有命,便再不让你受苦” 如此过了一夜,隔断一切稀稀疏疏的雨声,隔断万千苦难,苍夜拥那人在怀,饶是他这个受过不少苦头和阴谋的人都揉碎了一颗心,只想护着这个少年。 ☆、第六章 如渊记忆 第二天天一亮,洞里透进的微光渐渐发散开来,照的整个洞穴明晃晃,亮堂堂的。 苍夜是太累了,睡得有些昏沉,只是一双手,始终圈着怀里的人,不肯松开。少年身子疼的睡不着,却也没力气挣脱苍夜的禁锢,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单薄的身子烫得吓人。 时间滴滴滑落,苍夜终于睁开双眼,像受到惊吓一般,腾地坐起身,眼神慌乱的看向虚弱的少年。直到看到他无神的双眼微微转动,才松了口气。 无言,默默地将自己的外衣浸了冷水敷在少年的额上,点火把少年的衣服烤干,给他穿好,想办法找来食物,烧好了,喂给他吃,如此这般,七八天过去了,少年挺了过来,渐渐有了生气…… 只是,即使是这样,苍夜也觉得不够,像是别人犯下的罪业要自己替人偿还似得,毫无保留的付出。 仅仅几天的功夫,苍夜就瘦了一大圈,可他就是愿意,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害怕一个人,想有个人陪伴,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反正是放不开手,心疼的慌,堵得慌,疏导不开。 没事儿的时候,苍夜就失神的看着那个人,看着那双幽蓝的眼,哪怕是那双眼睛偶尔微微一动,心里也跟着高兴。 这样的一双眼睛,如一汪深泉,幽深而清澈,让他仿佛看见了什么缥缈的东西,勾魂摄魄似的吸引着他。 少年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躺着,也不看苍夜,受伤的脸看不出表情,淡漠的性子,却像他的眼睛一样,是一汪水,幽深引人。 日子如长河一般不住的流淌,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少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是谁?” 苍夜听着那样低沉清澈的声音,即使倾泻而出的只是几个字,也让他像第一次得了父王夸赞时那样,兴奋地连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半晌,才回道“苍夜,苍天的苍,暗夜的夜。” 少年听了似是有些震惊,但这样的情绪很快一闪而过,继而又恢复了那副淡漠样。 苍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看到他疏离的表情,心像空了一块似的。可苍夜还是笑笑,便也跟着少年沉默。 日子如此淡的像水一样,甚至有时会吃不饱,会受冻……可苍夜还是觉着陪着这样一个人,即使倾尽一生,葬尸荒野,也没什么遗憾。 其实苍夜命运并不好,身为王子,却被视为不祥,受尽屈辱陷害,后来部族被灭,整个王氏几近被原崇帝屠尽,他近乎是死里逃生,却因为这样遇上了这么个少年,想来命运这东西还真是玄,让他恨又让他感激。 苍夜开始渐渐的和少年说话,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只是少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苍夜甚至问不出他的名姓,苍夜也不恼,还是跟一开始那样,极尽所能的对他好。 这样过了很久,少年依旧沉默,只是一双幽蓝的眼里,含着的不再是空洞和冷漠,而是多了什么,只有少年自己知道,苍夜却无法看得清。苍夜也曾为此心慌,只是时日久了,也就把这种慌乱埋在心底,像是连自己也淡忘了。 只是苍夜始料未及,这样平淡清苦的日子,最后竟也成了奢望而已。 这样一个水一样的少年,最后还是难逃死劫,还是难逃死劫……就像初春的弱水,他心心惦念的这个人也要蒸发了。苍夜是跪着送他走的,他觉得这样,或许还有机会感动上苍,能让自己留住他;行行清泪何曾为谁而流,如今却注满了双眼,梗住喉头;欲言难诉,无语凝噎…… 终是留不住,留不住……苍夜守着少年的尸骸三天三夜,就像一尊雕塑一样定在那里,身也空了,心也空了,太多的不舍和遗憾,就像万缕千丝的蛛丝,把他缠在里面,绷紧了,勒得死死的。 黄泉的路,那么长,那么冷,却是他一个人走,一个人……他还是不知道少年本来的样子,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等到哪天自己也上黄泉,又如何寻得到他,如何寻得到…… ☆、第七章 迷醉 苍夜并没有掩埋少年的尸体,而是封闭了洞穴,独自离开。他发誓,总有一天,要强大起来,带他回家。只是…… 屠冥教。 有些记忆,就是这样,轻轻触碰,便如风卷静海,狂澜不止。 苍夜再也无法入眠,失神沦陷,心里的苦楚,只有自己独尝,一个人断肠…… 风还在吹,到了子时,外面响起雨声,夜雨瓢泼不止,诉不尽凄凄惶惶。 储丹浅眠,梦回深处,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地方,有个人同他相伴如衣,同他尽尝苦楚,不离弃。 梦到断肠处,储丹惊醒,忽的坐起身,兀自深深喘息,微微躬起的修长背影在昏暗中透着说不尽的凄然。 苍夜跟着起身,只凝视着储丹的身影,无言。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忍不住上前环抱住储丹微凉的身体,轻闭双眼,“留在这,我不会放你走。”喃喃地轻语,只有储丹听得清。 夜雨依旧瓢泼,堵得人心烦意乱。 “为什么?”储丹动了动,伸手触摸到苍夜紧扣的双手,缓缓开了口,凛冽的声线一片淡然。 ……为什么?替身吗?……苍夜啊苍夜,你也不过如此。苍夜心里想着,顿在那里,闭口不言。只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会放开,即便是替身,又如何。 空气里渗着阴冷,苍夜的身子却暖和得很,储丹也会有那么一丝留恋,想要有一个人抱紧他,只是苍夜的迟疑不答,把这一丝仅有的暖意也消磨尽了。 “呵呵”储丹淡笑出声,微微仰了仰头,却又深深叹息起来,和着雨声,凄然不已“你留不住我……” 似是有预感似的,苍夜的心缩了缩,像是储丹真的会在哪一天,像当年的那个人一样,消失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来,我不动你”苍夜说着,缓缓松开手,只是看着眼前人,黑暗中,只看到模糊的轮廓,却也让他目不转睛。 “你留不住我……”储丹重复道,狭长的双眼眯起,转头面对着苍夜“放不放我?”淡漠的语气,从来没有一丝柔软,从来没有一丝苦求。 苍夜听着储丹疏离凉薄的话语,心里堵得慌,“我便是关你一辈子也不会放你走,留不留得住是我说的算,别再妄想你能离开这。”低沉的声音里隐隐含着不悦,却又克制着。 “……”储丹不再言语,仰面躺下,又是一声无言的叹息。 苍夜仍是坐在那,也叹息起来,两个人的叹息,透着一样的悲戚,一样的刺入人心,肝肠寸断。 良久,苍夜终是软下来,拉了被子给储丹盖上,而自己却兀自坐等到天亮。 将近黎明的时候,夜雨才停了下来,天凉得很,满树挑花被打落一地,新芽却被雨水洗的更鲜亮了许多。 苍夜一早就出门了,临走吩咐了人守在寝殿门口。 储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头脑麻木不已,浑浑噩噩。眼前仍是漆黑一片,心里越发沉闷。 殿外候着的人听着里面的动静,立刻推门而入,准备伺候着。进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着一身淡色外衫,看着就让人舒服。 “公子,奴婢静荷来伺候公子,您有什么尽管吩咐就是”静荷说着,已经走到榻前,等看到储丹令人惊艳的侧脸,竟有那么一瞬愣了愣。 诺大的寝殿,稍有些幽暗,还有些冷丝丝的。 静荷的声音清清爽爽,储丹听着却皱起眉,乌黑浓密的睫毛半遮双眼,“不必了,下去吧”储丹淡淡道。 静荷听着吩咐有些不知所措,“公子,教主吩咐让奴婢伺候着,奴婢怎敢退下,请公子让奴婢伺候您起床梳洗。” 无言,过了一会儿…… 储丹不悦的转头朝向静荷的方向,神色冰寒“退下,拿酒过来。”清澈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是透着不容违逆的气势。 静荷听得心里突地猛跳几下,不敢再多言,赶紧顺从的退了下去。 储丹一个人坐在床上,随手撩拨开额前的发丝,涣散的眼神,无波无澜,无悲无喜。 过了一会儿,静荷带着几个下人端着饭菜和酒坛进了寝殿,恭敬的摆上桌。 “公子,酒菜给您备好了”静荷道。 静荷是个机敏人,光是看储丹的气质样貌,就知此人不凡,便越发恭敬起来。 “把酒拿来,你们都退下”储丹依旧是那副淡漠样,疏疏离离的,让人不敢触及。 “是”静荷回了一句,便恭敬的把酒递到储丹手里,苍夜提到过储丹眼睛失明,静荷也就伺候的更周道些。 储丹一个人在寝殿里,喝了一坛,醉的不省人事。躺倒在大床上,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雾气。他是真的醉了,一种狂烈的想念涌上心头,噬心噬魂,失落不已。 储丹跟苍夜不一样,苍夜记忆里的人死了,也就断了心思,储丹却没有一日不想那个人,没有一日不想。这么多年,日复一日,所有的思念深深累积,沉淀在心底,压抑着储丹濒临崩溃的身心。 等苍夜回来,外面已经黑压压的,疏影交错,凉风轻吹,月亮弯弯的挂在一边。 苍夜一进门,弥散的酒气便扑鼻而来,他有些气闷地走到床边,看到储丹烂醉的躺在床上,不禁不悦的皱起眉,“怎么喝成这样,这不是糟蹋自己呢”说着,伸手拉起储丹,很自然的给他宽衣解带。 储丹缓缓转头对着苍夜,一双眼第一次有了感情,有些雾气蒙蒙,似乎是没清醒,又像脑海里出现幻觉,只听见储丹如梦呓般含混说道“你来啦,怎么现在才来”清冷的声音不曾如此的柔软过。 如此的醺言醉语,听在苍夜耳里,却分外刺耳。说给谁听无人知晓,只是那个人自然不是他苍夜。怒意肆起,难以克制。 苍夜不受控制似的给了储丹一个耳光,“说谁呢?谁来了?”森寒的语气,冰冷瘆人。 储丹的头被打的偏过去,嘴角已经出血了。 ☆、第八章 殷红的一点,刺人眼目,衬着储丹疲惫的面容,如瓢泼雨中的红莲绽放,鲜艳绝尘,却让人心疼。 苍夜深深凝视,看着储丹出尘美绝的脸,这样的一张脸,从没露出过任何开心的表情,这个时候更是愁绪难掩,苍夜不禁疼惜盖过怒意,伸出手轻轻触碰储丹的嘴角。 储丹好像清醒了点儿,一把挥开苍夜的手“滚开!” 空荡的寝殿顿时陷入死寂,一切都压抑着,堵得人心里发闷。 苍夜顿了许久,无言离开,消失在混沌的夜色中。 这个夜晚没有风,一切都静下来,沉静的像暴风席卷前的静海。 储丹坐在床上,低垂着眼帘,狭长的眼流转的尽是冷漠。几缕发丝垂到额前,被储丹不耐烦的撩到脑后,可是无尽的愁丝,却是无法触碰,无法消解。 白色的床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出淡淡的黄晕,本是暖意的色泽,现在看来却是疏离。 储丹躺下身,失明的双眼动也不动的对着上方,身体的最深处渐渐的疼痛感肆起,席卷全身。嘴角殷红的一点不知何时已经化成一行,流淌而下。饶是储丹再能忍,也不禁伸手捂住胸口。 苍夜独自去了前殿,忙到第二天天亮。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忽略某些情愫,控制住自己。 到了近晌午,静荷急匆匆的奔进前殿,扑通跪在地上。 苍夜搁下手中的笔,淡淡扫了她一眼,心里有一丝预感,但立刻又被压抑而去。 静荷脸色发白,顿了半天,才回道“教主,恕属下失职,储公子他……”静荷不敢再说下去,这个时候说多了惹怒教主可不是好玩的。 苍夜听到这已经起身不见…… 诺大的寝殿里有五六个人守在床边,大夫正在给储丹把脉。几个人一见苍夜进来,立刻躬身敬道“教主” 苍夜并不理睬,只是皱起眉,快步走到床边,直看到储丹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心一下子沉到底儿。 就这么一晚……怎么就成了这样,苍夜心也慌了,不禁上前把储丹搂进怀里,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额头,感知着储丹没有尽失的体温,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儿。 旁边的下属有些惊异于眼前的一幕,却也低着头不敢出声。屋里静的很,越发让人战战兢兢。 过了会儿,苍夜才抬眼,威严的看着眼前的下属,“人怎样了?如何能救?”低沉的嗓音,没有任何感情的流露,却让人心里发毛。 几个下属站在一边,心提到嗓子眼。一个个低垂着头不敢直视苍夜的脸,更别说回苍夜的问话。 苍夜低头看着储丹,不动声色。 过了片刻,几个下属再也耐不住了,那个给储丹把脉的大夫上前一步,吸了口气,才躬身道“回教主,储公子的症状实为中毒,只是此毒属下实在无法辨别,请教主恕罪。”说道最后,那大夫已跪倒在地。 “哼……无法辨别……留你何用’苍夜说着,掌风一扫,那大夫立刻脸色一变,只是仍跪在那里,没丝毫动作,但任谁不知他也就剩半条命了。“今日且饶你们不死,但若是他有任何闪失,本座就给你们痛快,退下!”苍夜的语气狠辣起来,不遗余地。 几个下属听了,浑身一颤,立刻躬身告退,谁都怕多留一会儿,没了小命儿。 寝殿里唯剩苍夜和储丹两个人,幽幽静室寂若离,默然相拥惶无声。渴同伊人共白首,生世相依不相离。 指尖无力的划过储丹苍白消瘦的脸,停驻在他嘴角淤紫的一点,苍夜心疼不已,“储丹……对不起,你好起来吧……”不知呢喃了多少遍,这么多年,苍夜第一次像当年那样,无力而无助,他把头深深埋进储丹的颈窝,巨大的恐惧感袭来,生怕储丹回不来。 ☆、第九章 冰释 大夫换了一波又一波,还是不见起色。期间储丹有醒过来,也是眼神涣散,神智不清。 苍夜守着储丹寸步不离,用内力给储丹续命。似是有预感,苍夜心里隐隐有一团火,烧着他,就像当年那个人点燃了他,真的疼但也无论如何放不开。 如此过了五日,桃花落了满池,不见天光。 储丹气息近绝,遍体发凉。 苍夜守在床边,脑中混沌一片,似乎一切都变得无望起来。他小心翼翼的把储丹搂进怀里,闭上双眼,温热的唇贴着储丹的额头,一呼一吸间都是储丹的气息。 时间点滴划过,无声无息,却磨人心魂。 “储丹,我不让你走”苍夜似乎是下了狠心,浑厚的内力贯注进储丹清瘦虚弱的身子,不遗余力…… 不过片刻,储丹便倏然睁开眼,眉头深皱,狭长的眼眯起,原本涣散的眼神,在此刻注满痛苦。 “……嗯……疼……’储丹苍白的手扯着胸前的衣衫,已是冷汗横流,清冷的声线颤抖不已。 苍夜看着就揪心,但也只能搂紧储丹,禁锢着他,不让他挣扎,不让他自残。 “储丹,忍忍就好了,储丹。”苍夜低沉的嗓音近乎哽在喉头,多少酸楚无以言表。 煎熬的一夜,换来储丹几日的生命延长。 整个教内人人自危,尽知教主得了位风华绝代的男宠,极尽宠爱,却命薄难留。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此时,司徒笑阳正大模死样的在房里大吃大喝,他早就打听好了,这里原来是屠冥教,两年前突然崛起,隐秘异常,江湖至今无人知其底细,就连其教主名姓都无人知晓。 司徒笑阳战战兢兢待了几日,教里的人对他虽疏离,但也好生伺候着,没半点懈怠。混熟了之后,司徒笑阳也不拘束了,该吃吃,该喝喝。他心里那个美呀,还以为掉进地狱了,没想到这这么爽,嘿嘿,不愁吃喝,还有人伺候。 司徒笑阳用完早饭,便就出门溜达,屠冥教大得很,也没人限制他活动,他也就乐得没事瞎逛几圈。 只是教里这几日确实有些不对劲,一路所见之人一个个都慌慌张张,谨小慎微的,开始来这的时候还没见他们如此。 司徒笑阳心知教里肯定是有事儿发生了,忍不住随手拉住一个下人,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这是?” 那人抬眼看了司徒笑阳一眼,不想惹祸上身,只回了句“说了公子您也没辙”便要离开。 司徒笑阳看他那副嘴脸,心里不服,“你怎知我没辙,还有我司徒笑阳没辙的?”此话一出口,只见那下人一听先是一愣,随即惊道“你是司徒笑阳,神医司徒笑阳!” 司徒笑阳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完了,这嘴贱的,把实话说出来了。只得赶紧讪讪的笑道“不是,不是,你听错了,是司徒晓阳,什么神医,我不知道” 可是那人却没理会他的争辩,司徒笑阳这几日确实没少捣鼓药材,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句,任谁都能看出猫腻,便硬是把他带到了苍夜那。 到了寝殿,那下属躬身上前跟苍夜禀报“教主,此人声称他是司徒笑阳” 苍夜这才从储丹身上移开视线,看向司徒笑阳,犀利的眼凝视着司徒笑阳的眼睛,“你是神医司徒笑阳?” 司徒笑阳被苍夜看的发毛,不禁移开视线,正看见储丹面无血色的脸,心里吃了一惊,一时没了反应。 苍夜也微微转头继续凝视着储丹,过了片刻才缓缓道“不管你是谁,帮我救救他” 那个带司徒笑阳来的下属,听着苍夜的话心里也暗自惊异,教主何曾在他们面前以我自称,如此的放低自己,只为救个男宠…… 司徒笑阳看着储丹过于苍白的脸,心里也不得劲,便没有辩驳,只是深深吸了口气,神色严肃起来,道“我愿意一试”说完,来到床前仔细看了储丹的脸色,又给储丹把了半天的脉,眉头越皱越深。 苍夜看着司徒笑阳的神情,心里越发没底儿。 良久,司徒笑阳问道“储公子之前可是喝了不少的酒?” “是喝了” 司徒笑阳眼中闪过一丝光,“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储公子之前体寒如水,想必是中了百日寒,此毒可以禁锢内力,本百日便可自行消解,但若是中途大量饮酒,便转化成夺命奇毒,出了七日就是神仙也无解” ☆、第十章 生还 苍夜听着司徒笑阳的话,神色黯淡了几分,凝视了储丹良久,缓缓道“救他”,低沉的嗓音,不只有悲戚,似乎还多了些什么,是心寒…… “好,我救。”司徒笑阳从不是真的胆小怕事,他本就心疼储丹,如今见他如此,已是下了决心,留住他。 司徒笑阳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此毒不止少见且难解,生饮极阳男子血,以银针刺穴,寒气导出,运气逼毒,一夜命还,便解,否则命去,只有五成活命的可能。” 苍夜心知司徒笑阳至少有八成的把握,便也定了心神。 “用我的血”苍夜说着,伸手触摸储丹苍白如瓷的脸颊,由于练剑而变得略微粗糙的手指轻轻磨砂,像抚摸最心爱的宝贝。 昏睡中的储丹仍旧浅皱乌眉,明明还没醒不是吗,苍夜看着储丹的眉间,自己也不禁在心里苦笑起来:储丹啊储丹,在你心里,究竟置我苍夜于何地…… 寝殿内空空寂寥,就像苍夜的心,被储丹掏空了。 屋外艳阳高挂,却并不暖心。 …… 到了傍晚,一切都准备好了。 苍夜挥退所有人,只留司徒笑阳在寝殿救治。 解毒开始,一碗药血给储丹灌下去,染红了储丹的薄唇,衬着苍白的脸,妖冶得如谪仙堕入尘世。 储丹衣衫半敞,平躺在床上。 “拿绳子绑住吧,不然会挣扎”司徒笑阳看着储丹,同时摆弄起细细长长的银针。 “不必了”苍夜揽起储丹,让他半倚在自己怀里,“开始吧” 司徒笑阳看了看两人,并没再说什么。 …… 时间无声无息的游走,不知不觉已是半夜。 却不见储丹有任何反应。 司徒笑阳见状,心也是沉了,额头渗出细汗“怎么会如此?”他喃喃自问着,又刺入一根银针,深深地刺入。 苍夜看着心也是紧紧缩着,脸色苍白了几分,运气打入了储丹身体里,开始给储丹逼毒…… 蜡烛又燃了一节,突然一口黑血从储丹嘴里涌出,“咳咳……嗯……”储丹睁开狭长的眼,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痛苦挣扎,只是深深浅浅的喘息,身子早就汗湿了一层。 司徒笑阳看着,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是救回来了。” …… “嗯”苍夜淡淡的应了一句,把储丹放躺回床上,“来人,送司徒公子回去” 夜很暗,殿里只剩苍夜和储丹两个人。 储丹神色淡漠一如往常,眼帘低垂,长睫掩目。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坐起身,因为躺得太久,身子虚软的很。原本就清瘦的身子,加上如今这样的病态,看上去总让苍夜感觉储丹或许哪一天会先他到天的另一边。 苍夜亦无言,默默地用热水浸湿了巾子,给储丹擦拭汗湿的身体。双手刚刚触及到他微凉的身体,就如料想中那样,被储丹挥开了。 “放我走”储丹面对着苍夜,神色间多了阴狠。决绝狠辣的语气,没有任何余地。储丹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不管对谁都可以狠绝到底,即便是自己,也不会手软。 苍夜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布巾,原本就压抑的怒火隐隐升腾,他眼神一转,看向储丹,一把捏住储丹的下巴,神色冷然“很好!那从现在起你便记着,储丹!你若是想走,本座便打断你的腿;你若是想死,本座便让你生不如死;你若是还对以前的人念念不忘,本座便阉了你。这一次你饮酒寻死,本座饶了你,以后你的命是本座的,你的人是本座的,本座便是要囚禁你一辈子。” 苍夜本就是皇族,被灭了族后又只手立了屠冥教,他想要的东西,何曾放手过。自那人离世,苍夜的心冷了多少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牵念,他又怎会放开。 储丹听着苍夜狠绝的话,并没有任何别的反应,只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个人,确实做得出。 两个人交织的世界,并没有欢乐和幸福。苍夜却已上了瘾,上了心。最先交心的人,往往输得最惨。储丹这样的人对自己都那么狠,何况是别人。 储丹在承欢阁跟了苍夜来此,也只是因为苍夜给他的那抹相似感,没想到却是跌进了囚笼。 储丹淡笑一抹,狭长的眼眸微咪,光华流转间,尽是悲戚和深沉的哀伤,“你究竟是谁?何故执着于我”清澈的声音,一如当年,冲击着苍夜麻木的心。 无声无言,苍夜的名字,在四年前就已经消失于宫廷和江湖,四年,他隐忍练兵,隐匿身世,确也是高处不胜寒。 良久,苍夜叹了口气,终是缓缓道“苍夜,苍天的苍,暗夜的夜。” …… 苍夜!储丹听到他的名字,一颗心瞬间融化,回忆狂澜,卷起三千雪,拍打着他伤痕累累的心。 那一年,那一日,怎忘却,在幽暗的洞穴,一个少年对他的疼惜,对他的疯狂。“苍夜,苍天的苍,暗夜的夜”一样的话语,还是没变,还是没变…… 苍夜清楚地看到,储丹清泪几行,无声滑落,如同菡萏上的朝露,凄然美绝,却滴进苍夜一汪心湖,泛起涟漪圈圈漫开。 苍夜不禁伸出双臂,抱紧了储丹,无言相拥…… 无言心有言,千言难诉尽…… ☆、第十一章 囚禁 眼泪在相逢的一刻,总是苦乐交织。 相见欢,泪满衫 不思量,自难忘 储丹何曾为谁流过泪,只是如今,才知道眼泪原来也可以失去控制。 本以为身世流离,形单尝苦乐;本以为时光缱绻,孤独生华发;本以为此生此世,相离不相依……而如今,觅得伊人,不相认。 不相认,苍夜,储丹命中终会负你,终会离开…… 苍天摧磨有心人,结局天注定。 迷蒙的水雾,似是在偿还苍夜当年的泪;以死相欺,换得今日相逢;今日的相逢,却注定明朝再相负。 相交的体温,相拥的身子,独饮情殇的心…… 天已见亮,初阳晕辉尽洒,亮彻大地。 储丹沐浴完毕,着一身宽大的玄色衣袍,独自留在寝殿,门外已被人把守了起来。 诺大的寝殿,唯剩储丹一人,没有声音,没有光明,只有寂寥相陪。 寒毒已解,内力失了禁制,已经可以运功。储丹运起内力,浑厚的内力,在体内冲击。直到了某一点,硬是被阻隔了,如何冲不过去。再运功,同样是这样,喉咙深处一股腥甜味涌出,储丹不禁皱起眉。 元修,还真是狠,为了得到储丹,竟寻了西域秘术,封了储丹的魔性。 十八年前,储丹来到人世。硬是那一卦,魔性附体,绝颜不老,祸水殃民,折损国体,二十命绝。使得储丹的生命从此惨淡起来。暗潮般的回忆,从来是一遍又一遍的折磨着储丹的心,一旦思及,便是死一般的绝望。 储丹收了手,仰面躺了下去,眼神越发涣散起来,修长苍白的手垂在一边,良久才微微一动。 …… 傍晚,苍夜回了寝殿。 储丹隐匿内力,依旧躺在床上,没任何动作。 一整天,储丹几乎没有进食,下人跪求他吃些东西,他也不肯有任何回应。 苍夜看着满桌未动的饭菜,不禁皱起眉,对外面沉声命道:“来人,准备新的饭食”说着,苍夜已到了床边,伸出双臂揽着储丹的背,让他坐起来。 储丹像是失了魂的人偶一般,随着苍夜的动作坐起身,眼神依旧空洞,没任何表情。 “储丹,就这么倔?”苍夜凝视着储丹淡漠的脸,这样的神情,简直和当年的少年如出一辙,苍夜叹口气,“何必折磨自己,你身子才刚好。” 苍夜不悦,却也心疼,伸手揽储丹入怀。储丹半边脸贴着苍夜的胸膛,却仍旧是那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苍夜眉头皱的更深,又不想再僵持下去。 殿外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如火燎原。 饭菜很快备好。苍夜端起饭碗,挑了几样菜式,便坐到储丹身边。 饭菜喂到嘴边,储丹并不开口,温润的面容清清冷冷。 一旁的下人看到储丹如此这般无力,登时心里一紧,站在一边又想看好戏,又怕殃及自己。心道:这要是换了别人,谁敢如此,早就没了性命。 苍夜沉着气,“储丹,吃饭”话音刚落,储丹却又仰面躺下,再不理会,一双清澈的眸子越发涣散。 “真就打算跟本座死扛到底?”苍夜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冷俊的面容有一瞬间凝固,握着筷子的手握紧了又松开。终是再一次揽他起来,“吃饭”,低沉的声音,没有喜怒的流露。苍夜继续端起碗筷,喂到储丹嘴边。 …… 这一回,储丹倒是肯顺着了,喂完了一碗饭,苍夜也不再勉强。 晚饭终于相安无事的结束了,一旁的下人松口气,赶紧收拾完了离开。 偌大的寝殿静了起来,苦涩熏香寂静暗淌。 储丹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清瘦的背微微弯曲着,美绝的脸没任何表情,却还是不经意的吸引着人的视线。 苍夜也没再言语,给储丹披上被子,暗自叹了口气。 夜渐深,深露重,即便是五月,夜间也是凉的很。 “储丹,睡了”苍夜怕凉着储丹,唤他睡觉。 储丹还是置若罔闻,没任何动作。 苍夜皱了皱眉,却还是到储丹跟前给他宽衣解带,让他睡下。储丹仰躺着,面无表情,谁也无法感知他的内心深处,骇浪狂卷。 深夜黑暗一片,苍夜搂储丹入眠,温热的身体,一如四年前,把他从冰冷的地狱救赎出来。 时间点滴划过,情不自禁的,储丹伸出手,修长的手试探的触碰,还未触碰到苍夜的脸颊,却又收了回去。 殊不知,这细微的举动,已是引得苍夜睁开双眼,难以入眠。 尽管希望渺茫,苍夜还是捉住储丹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储丹,告诉我,你可知断阳谷,我许一人生世相陪”苍夜说着,握住储丹的手不禁紧了紧……良久,没有回音。 苍夜苦笑,嘲笑自己,怎么这么傻。便也不再问下去,只是搂紧了储丹,“留在我身边,别离开”低沉的声音倾吐在储丹耳边,尽是温柔。 苍夜心里隐隐的预感,储丹若是要离开,便真的留不住,他怎会不怕,不怕失去他。 一夜相拥浅眠,月光暗洒。 ☆、第十二章 归属 天渐亮,晨光如绸,丝抚承柔。 苍夜这一次没再留储丹独自一人在寝殿,而是带他在身边,储丹的消沉他不喜欢,他心疼。 外面天气顶好,阳光很足,比往日暖和不少。 苍夜和储丹吃完早饭,便一起到了书房。 “储丹,在这等我”巨幅屏风后,苍夜安置好储丹,凝视他半晌。 储丹还是如昨天那样,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神色淡淡然,好像谁都和他无关。 苍夜轻叹一声,终是没说什么,举步出了屏风。 “教主,一会儿他要来,储公子在此,恐怕不合适吧”尚文对苍夜低声道。 苍夜神色如常,往屏风处看了一眼,便转移了视线“无事” 诺大的书房,香炉熏烟缭绕,淡香弥散满室。 “冥教主,本王都来了,还不出来迎接”浑厚的声音伴着爽朗的笑声从书房外传来,紧接着便是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掀帘而入。此人身着暗色锦袍,面如皎月,气质顽劣而不失贵气,是个十足的美男子,正是当朝七王爷宏项王。 苍夜同样回以一声朗笑,起身道“七王爷驾临,本座怎会怠慢”说着,便请他入座。即便是在王爷面前,苍夜也从来是以本座自称。 宏项王眉头微皱一下,但很快平复,随着入了座。 下人上完茶,都退了出去。书房外无一人靠近,只远处有人巡视。 储丹听着屏风外的人声,眼中似是闪过什么,但也是一晃即逝。 屏风外的两人即使在如此严密的把守下也是以暗语谈话,约摸过了两个时辰,香炉里的香都燃尽了。 储丹从榻上坐起身,细微的声响,落入谨小慎微的宏项王耳中。 “还有何人在此?”宏项王从座上猛地站起来,看向苍夜,神情严肃狠戾起来“你如何给一个本王交代?冥教主!” 苍夜仍旧无事般坐在座上,只是淡淡的看了宏项王一眼,嘴角扬起,“七王爷,你与本座联合,还信不过本座?这里到处都是本座的人,不也就是我们的人。” 宏项王看着苍夜镇定的神色,定了定神,心思一转,神色平静下来“也对,那便请他出来一起商讨如何,躲在暗处,岂不是不叫人信服。” “不必了,七王爷有心找本座,本座若是有异心,用得着安排人在此吗”苍夜说着,不想储丹竟已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宏项王向屏风处看去,只见美人玄色一抹,出尘如梦,一时竟失了神。 苍夜皱起眉,立刻起身走到储丹身边,挡住了宏项王的视线,“怎么不在里面歇息” “……”储丹依旧沉默。 “呵呵,原来是美人在侧,难怪离不开身,换做本王,怕是也会处处带在身边”话语间,宏项王已到了屏风处,一双眼始终没从储丹身上移开。 宏项王是有名的性好男色,玩弄了不知多少侍童娈宠。 苍夜怒意涌起,“来人,伺候好宏项王” 很快,几个下人端了茶和糕点进了门。 “宏项王先歇息一会儿,本座去去就回”言罢,没等宏项王回话,苍夜就径自带着储丹离开。 到了寝殿,苍夜关了门。 阳光从窗格投射进来,苍夜背对着光线,神色隐匿在阴影里,不甚清晰,“就是要同本座对着来,储丹,你很好!如今,本座让你知道本座之事,便就是要了你一辈子,任你生生死死,都是本座的”低沉的嗓音在空荡的寝殿回荡。 生生死死,好一个生生死死,他储丹何尝不想,何尝不想。 花开五月天,生同春风来,死随春风去。只是这样的奢望,恐怕真的只能是奢望。 储丹面向着苍夜,俊美的脸没有神色,良久才开口道“我储丹只想平淡此生,只想平淡此生……”狭长的眼,即便是失明,也慑人心魂。 苍夜看着储丹美绝的脸,一时无言,不是沉沦,而是淡淡的哀伤。 是啊,为何要把储丹卷入事端,他自己的未来都未可知,就算日后没有战死沙场,就算日后君临天下,恐怕也不能许储丹安定平淡的一生,呵呵,其实,他就是这么自私,如今遇上了,真就放不开。 苍夜苦笑,心里酸涩不已,不禁伸手搂住了储丹,以额头贴着他的额头,久久静立。 …… 茶换了一盏又一盏,苍夜才又回了书房“对不住,让七王爷久等了” “多大的事儿啊,倒是冥教主你,从哪得来这么个美人,给本王说说,本王也去看看”宏项王戏谑着,啜了口茶。 苍夜神色却冷然起来,没再理会,“七王爷请自重,我教的人可不是拿来贬低的,今日的事也说的差不多了,还请七王爷移步回府吧”苍夜说着,看了一旁的下人一眼。 下人机灵的上前,躬身去扶王爷起身。宏项王的脸瞬时冷了下来,但他也稍微知晓苍夜脾性,也就忍了,没多说什么,起身便离开。 苍夜看着宏项王的背影,眼中杀意肆起…… 以后的日子,确实平淡若水,储丹或是留在寝殿,或是在园中树下的石椅上坐着,安静的失神,俊逸的脸上从没有过笑容,只有在听见苍夜的声音的时候,眼中才会有温存流露,却从来都是不会让苍夜捕捉到一丝一毫。 无能伴君到终老, 无能与君手相扣, 无能企君在畔听言诉, 君伴身侧,孤影成双。 ☆、第十三章 杀意 在屠冥教的时日,储丹日日运功消解封制,解放魔性,只是,不管如何,还是差那么一点。魔性封存,内力压抑,便是出不得屠冥教。 出不得,于储丹便是折磨,苍夜的痴心执念,从来都是磨他心魂无声息…… 天气越来越暖,已是进了六月。 草木皆绿,百花娇妍,寒意无存。 苍夜去了练兵场,已离教五日,临走,封了储丹大穴,让他不得运功,不给他丝毫逃走的机会。 又是阳光正好的日子,园中淡香四溢,幽深而安宁。 储丹正坐在园中闭目,修长的手指轻点着石椅扣出嗒嗒的轻响。 “公子,公子,请公子快同奴婢回寝殿!公子!”,失神间,静荷有些气喘吁吁的小跑到储丹跟前,牵起他的手便要走。 “何事?”储丹站起身,微微皱了皱眉,定在原地。 “公子,快跟奴婢走……”没等说完,便没了声。静荷定定的看着眼前人,心知来不及了。 “怎么,本王来了,就要走么?美人,还怕本王吃了你?呵呵。”浓浓的酒气弥散开来,宏项王脚步不稳地往储丹这边走过来。 储丹认得这个声音,不禁冷了脸,但他依旧没有动作,这个时候,再怎么样,也可能自取其辱。可静荷却急了,她本想直接带储丹走,却被宏项王的手下拦在一边。 “七王爷,请您自重,储公子可是教主心爱之人,你怎可如此!”静荷瞪着眼大声道,听见的当然有本教的人,却没人愿意为了一个男宠得罪王爷,毕竟宏项王是屠冥教贵客,苍夜再宠储丹,储丹也只是个不堪的暖床人而已。 宏项王自上次离开屠冥教,没有一日不想着储丹,得了苍夜离开的消息,更是一心想着再来看看那日书房中相遇的美人,也是笃定了苍夜不会为了个男宠,拿他怎么样,便硬是借酒醉闯了屠冥教,寻得了储丹。他宏项王看上的人,还没有不到手的,苍夜那边总有办法搪塞。宏项王对于苍夜即便是忌惮几分,却也有王爷的身份在那,若是他真想要,他苍夜岂能不给。 宏项王看着储丹清冷的容颜,越看越是喜欢,储丹就那么淡漠的站在他跟前,越是淡漠,就越是不同常人,越是惹得宏项王心神荡漾。 “心爱之人?储丹是么,如今你也是本王的心爱之人。何不跟了本王,本王保你一世荣华”宏项王说着,不禁上前揽过储丹的身子,一张脸向储丹靠过去,酒气扑到储丹侧脸上,很快,不知为何,储丹竟慢慢失了神智,浑身瘫软。 “宏项王,你怎可如此,公子岂是让你玩弄的!放开!你们都瞎了吗,等教主回来杀了你们这些白养的孬种”静荷气疯了,反抗不得便朝着教内下属大声叫骂起来。 下属们见状也是怕了,没想到宏项王会到如此地步,一个个左右为难,只是碍于宏项王的地位,他们也实在不敢。 “储丹,本王要你,本王要你”宏项王忍不得了,搂着储丹虚软的身子,吻向储丹的颈项。 却不曾想,双唇还未触及得到,忽然一阵剧痛从背部传来,宏项王一口血没忍住,喷在储丹淡色的薄衫上,便直直的倒向地面。 不知何时,苍夜竟已经到了园中,伸手揽过储丹在怀,只盯着他襟上那一滩血,杀意渐浓“拿去丢了喂狗!”苍夜说着,掌风一扫,宏项王的几个属下还没来得及退缩,已经断了气。 回了寝殿,苍夜粗鲁的把储丹摔在床上,扑过去就把储丹压在身下,用鼻尖抵着储丹的下巴,“储丹,记着你是谁的,我苍夜的人,永远只能是我苍夜的人”低沉喑哑的嗓音,字字强硬。 ☆、第十四章 消失 室内暗香静淌,香炉熏染一室。 储丹闭上双眼,任心被割裂。他本就欠苍夜太多,多到他无能倾吐出口,只怕最终的结局,终是会毁了苍夜的一切牵念,陷入无解的死结,万劫不复,真到了那时候,就算做了苍夜的剑下亡魂,也不后悔,这辈子遇见了他…… 沉默间,苍夜抬头便见储丹清逸绝尘的容颜,总也化不开淡伤一抹。苍夜也曾许那个人欢颜一世,而储丹,仿佛延续了那个人的凄伤,牵扯着苍夜的心。 指尖轻压着储丹轻闭的双眼,直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苍夜心也被化开,一吻倾落,深深的交缠,两个人的气息互相交织,流窜在两人鼻间。 一吻绵长,良久,苍夜才松了口。静寂的寝殿,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可闻。 双唇顺着储丹的下巴,辗转到喉结,锁骨,终是扯了衣衫,侵占进去。苍夜无法控制,对储丹的痴念,上瘾,噬心……得到他,留住他,生死不离…… 进入的一刻,储丹倏然睁开双眼,狭长的眼,暗伤闪烁,不快乐,永无止境的折磨。如今,身心都已是他苍夜的,都是苍夜的,就算是天涯海角,恐怕也难以逃脱。 安静的承受,没有迎合,没有声响,可是储丹的眼神,却足以射穿苍夜一颗心。 “究竟要我如何,储丹,我是真的喜欢你啊”低沉的嗓音,述说在储丹耳畔,苍夜极尽温柔,也怕触碰不了储丹封闭的心。 一场合欢过后,苍夜搂紧储丹搂了很久,久的像一辈子那样长,于苍夜,能一辈子这样守着储丹,便是此生无憾。 “苍夜,杀了我吧,不然,就是我杀了你”清澈的声音,平淡的说着杀戮的话语,储丹开口,却最是无情。 苍夜听着,心跟着被浸入冷水,却还是搂着储丹的身子圈在怀里,嘴角扬起淡笑一抹“我便等着你杀我” 呵呵,苍夜啊苍夜,你就是输了,输了此生,半世惆怅。 第二天,天光正亮,储丹没起来,消沉的很,没几日就病了。 苍夜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心寒。 “非得这么糟蹋自己?储丹”苍夜端着药碗坐在床边,喂储丹喝药,储丹也不开口,淡漠如初,无论苍夜怎么样,也是无法触及储丹的心。 “放我走吧,要么就让我死”储丹终于开了口,狭长的眼透着憔悴,薄唇发白。淡淡的语气,没有哀求,没有憎恶,像水一样,是冷冽的泉。 苍夜皱起眉,眉心化不开的寒意“这么久了,还是要走,还是要走”静静地凝视着储丹的脸,心痛无人知,沉默良久,苍夜才缓缓续道“也罢,不喜欢便不喜欢,我喜欢就够了,你若是想杀我,便等到你能杀了我再离开”说着,指尖一点,解封了储丹的穴道。 留得住便是一辈子,留不住便是半世殇。 日子缓缓流淌,转眼已是盛夏,还差一步,储丹便魔性解封。 凄凉的雨天,冷雨瓢泼,寒意四窜。花瓣打落满地,染了一池斑斑点点。 一整天,不见储丹的踪影,苍夜心里隐隐的不安,说不出是为何,却难受的很。 回了寝殿,开门,果然不见储丹的踪影。心隐隐的下沉,苍夜就那么失神的站在那里,心魂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衣衫尽湿,一切都不对劲。忽然背后一道强劲的掌风袭来,来不及想,苍夜回身便是以掌相抵。功力已出,看清的一刹那,竟是储丹苍白的脸,嘴角溢出的鲜血,很快被冷雨冲淡了。 “呵呵,苍夜”储丹捂住胸口,垂头喘息,有东西在体内破茧而出,魔性瞬间释放,抬头的一瞬间,眼前一片清明,清晰地映入眼帘的是苍夜的脸,和四年前有多少相似,说不清,说不清…… 而那一刻,苍夜看着储丹眼中的一抹湛蓝,千种滋味哽在喉头,只化作一句“你还说你不是他?你不就是他吗?”近乎颤抖的伸出手,还未触及,全身知觉尽失,不受控制。再怎么挣扎,苍夜也触碰不到,就那么看着,心心念念的人,消失不见…… ☆、第十五章 芥蒂 苍夜醒来,已是躺在室内,看清了没有储丹的身影,忽的挺身而起“储丹呢?” 静荷守在一边,原本昏昏欲睡的直磕头。被苍夜的一句话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站直了,也没听清问话,就那么绷紧了身子站在那,不敢再问一遍。 “本座问你,储丹在哪?”苍夜的表情阴狠起来,其实心里明知道储丹真的走了,也还是希望听到储公子正在园中歇息的回话。 静荷看着心里有点儿发毛,顿了一会儿,才道“回教主,储公子已经不见两天……教里找了个遍,没找到人……”嘴上含含糊糊地说着,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储公子在教主心中的分量,她无法估量,但是她知道,教主对储公子的心真真切切,若是储公子真的辜负了教主,那以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雨天打落的满地落红已被清了干净,花落无痕,再也寻不到凋落的哪一朵,静默无声的隐逝,再也寻不回…… “消失了,又消失了,储丹”苍夜剑眉皱起,眼中闪过冷泉深处的阴寒,含混的话语呢喃在嘴边,脑子里还闪现着那双幽蓝的眼,苍夜心也冻结了:原来真的是他,四年前为他倾尽所有,换来痛失所爱;如今为他捧上一颗心,换来他无言相离。就这么傻,就这么一厢情愿。储丹,就算是天涯海角,我苍夜也要把你找回来,让你尝尝这种滋味,生不如死。 …… 而储丹,平川之上,策马而行。略微苍白的脸看不出神色,淡色的衣袂随着风飘扬起来。 只有离开,才有安定。储丹从来都是这样,该离开了,不管舍不舍得,还是会离开。 只是伤在心里,疼在心里,这几多哀愁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他独饮了多少的情殇,独自尝了多少悲苦,曾经流过多少泪,他自己也忘了,只是当记忆被掀起的那一刻,疼却是真切得很。 盛夏已至,碧色满山,虫鸣鸟叫随处可闻。 行了五六日,马蹄停驻,储丹下了马。眼前是淡色庄重的大门,两边的围墙似是绵延无尽头。 周围一片绿树掩映,没有人烟,寂静瘆人。 寒阳教,闻其名,不见其身。死其手,不知其因。江湖中,最为隐秘的,不过寒阳教。更无人知晓,储丹,便是寒阳之主。 储丹举步推门而入。便见数座宏大屋宇,堂皇大气。一切都仍和两个月前一样,什么都没变。 所经之人,见了储丹,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教主消失两个月,如今竟突然回来了,都躬身行了礼,道了声“教主” 储丹一路旁若无人,直进了首殿。 首殿偌大而恢宏,高台之上只有一把铜椅,庄重异常。 储丹飞身上了高台,坐上铜椅,俯视着高台之下。淡漠的神色,无悲无喜,无欢无忧。俊逸绝尘的面容,却也不怒自威。 得知教主归还,台下开始聚集起众人,储丹看着台下教众,双眼巡视一圈,也没看到那抹淡青色的身影,不禁眉间更添思虑忧愁。 “纪恒呢?召纪恒来。”良久,储丹才开了口。 一个下属跨前一步,略微躬身,道”禀教主,纪公子两月前同教主出行,至今未归。’ 果然……还没回来……怕是难逃一死。 储丹听到这,心也沉了沉,再无心多言。只是闭上双眼,仰头靠在倚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台下的人静静的等着,殿内安静不已。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打破了寂静。 “派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给本座把人找回来。”储丹依旧仰在椅背上,冷冽的语气,说出来便是违抗不得。 ☆、第十六章 纪恒 储丹在寒阳教将养练功,时间流水般静淌。储丹却开始食不下咽,功力也难以释发,一个人的时候更是心里压抑不已。 暮色降临,天光渐暗。薄云遮朗月,清风拂窗格。静好的夜晚,一个人的寂寥。 偌大空荡的寝殿里,储丹仰面凝视暗色的屋顶,狭长的眼,迷离涣散。 那天临走的时候,分明看清了苍夜的容貌,而现在,越是想,越是模糊。四年的离别,于苍夜是悲痛,于储丹是煎熬。储丹想他,想找他,想疯魔,抛却一切恩怨,独与他消隐天涯,执手不离。只是这幻想了四年的梦,可能终究只能是梦,倾余生也是梦一场,不得白首赴黄泉。 西杀教 元修正坐在大殿之上,手执一樽浓酒,猛喝入肠。自从那天出了承欢阁,他心里一直郁结不散:早就该到手的人,怎么就多了这么些麻烦。 细作已报,储丹已回了寒阳教,魔气内力均恢复从前。 这回再想得到储丹,不知又得费多大周章。 身边的美丽男宠多得是,他元修若只是贪恋储丹美色,早就该没兴趣了,却没想到,日日夜夜,没有一天不想他,越来越想,越来越疯狂。 大殿之下,无人敢言。安静无声,瘆人心神。 元修不动声色地坐在椅上,沉默良久,终是危险地眯起双眼,计上心头“来人,带纪恒来”狠戾喑哑的嗓音打破沉寂。 不一会儿,一个下属便拉扯了一个男子进殿。男子面目清秀,身材修长,身着淡色衣袍。只是嘴边淤紫一片,但还是难掩其面容之姣好,此人便是纪恒。 淡雅的气质,冷漠的神色,倒是像极了储丹。只是相对于储丹,他还是少了点什么,终归做不了替代品。 “到本座身边来”元修冷冷地命道。 纪恒猛地抬头,一双眼盯着元修,全是恨。“杀了我吧!杀了我!”纪恒突然失心般叫喊起来,失了控的抢夺身边下属的刀,却还是被下属一掌打倒在地,抽搐着身子,再没起来。 “昨天刚要了你,今天就要本座杀了你,本座怎么舍得”元修嘴角扬起冷笑,起身飞身到纪恒身边,一把将纪恒从地上拖拽起来,拥入怀里,伸手抚摸着纪恒的脸颊,咬上纪恒的耳垂“本座留着你,钓大鱼。”低沉的声音响在纪恒耳边,阴狠而冷漠,最是无情。 别有深意的话语入耳,纪恒一惊,伸手便抽向元修的脸,却被元修轻易接住了,“怎么,还想尝尝昨晚的滋味?”说着,已经打横抱起纪恒消隐于殿中。 …… 储丹派出的一队高手,寻了数日,还是没寻见纪恒丝毫。连他们都找不到的人,怕是再回不来。 储丹听着下属的回报,心知凶多吉少,却依旧言道“再去找,找不回,便提头来见本座。” 这么多年,纪恒是储丹的唯一支柱,若没他,恐怕也熬不过没有苍夜的日子。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只是Xiong-Di,更是患难共度,死生之交。 纪恒是储丹的娘亲纪书收养的落难子弟,本就与储丹有亲缘,又从小对储丹袒护关怀,甚至舍命相救。这种情,不是暧昧,却厚重而珍贵。 储丹的世界里,爱他的人,为他疯魔的人,怕是难以数的清。只是真正入了他的心的人,一个是苍夜,另一个,便是纪恒。 ☆、第十七章 异星 再过一个月,武林举行大会,处决杀人如麻的魔头泗阳。于武林,是波澜迭起的源头,定是要再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江湖各路人马,哪怕是寒阳教恐怕也是少不得去探听一二。 储丹身着宽大的玄色衣袍,手支着半边面颊坐在椅上,幽蓝的眸子被乌黑浓密的长睫遮掩了,美得摄人心魄。只是眉间永远化不开乌眉轻皱,诉不尽满腔愁丝。 他心里隐隐的预感,以后,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无法可挡。 不好的事,他储丹活了十八年,经历了多少不好的事,从没有这一次这样预感强烈,无法安眠。 外面明明是艳阳高照,明明是一片静好,明明是人间七月万紫红。为何他储丹,心里永远是这么寒凉。 倾尽储丹此生,只有两个人能捂热他的心,却如今,一个无能相守,一个生死未卜;一个是痴心相爱,一个是舍命之交…… 上天似乎是从没有放弃折磨储丹,从他出生到如今,只有和苍夜在一起的日子是最圆满幸福,哪怕是满身负伤,哪怕是身中剧毒,都是有一丝疯狂在他内心深处酝酿,烧灼着他厌世的心,让他疼也让他暖。 脑海中蓦然想起苍夜和他交欢的一幕,储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亮,随即覆灭。痴心痴念又怎样,待真相大白之日,一切的情意,都是云烟…… 晴朗的日子,无关心境,外面阳光似火,炙烤大地,花叶子都烤蔫了。远远望过去,大地像失了火一般。 储丹正想着,有老者推门而入。是寒阳教长老石坤。 这石坤长老在教内是个传奇人物,上能观天象,卜人事,下能通地理,晓医道,在寒阳教地位极高,也是极忠心不二。 当年石坤带着幼子严冬乞讨,幼子得了风寒,病重几近无救,储丹看见了,抱起他的孩子,竟失声落泪,硬是将他们Fu-Zi带回教内,救活了幼子性命。自此,石坤便是誓死效忠储丹,命是他储丹的,就算到了地下,也做储丹的鬼。 而他石坤如此聪慧过人,算得了所有人的命,唯独到了储丹,却是卦象恍然,二十命绝,命绝却有生,有生却血光灾祸连连,万人命绝无疑。 …… 储丹抬眼见石坤进门,微微坐正了身子,眼神示意下人退下。 石坤长老行了几步,看着满桌未动的饭菜,眼神更幽暗了几分。躬身行礼便道“禀教主,老朽有事相报” “石长老坐下说话”储丹展开了轻皱的眉,看了石坤一眼,便低垂了双眸细细品着手中的西湖龙井。 石坤并未落座,神色严肃“不必,老朽只求教主一事,教主若是不应,老朽也不会再提”石坤说着,眼神不禁转向储丹隐匿在宽袍里的身形,看不真切,但确实有不对劲。 “长老但说无妨”储丹纵使心中有数,言语间却依旧是平淡若水,清冷漠然。 “教主可知近日有异星晦暗不已,临于世间,教主可知此异星为何物?”石坤于储丹是长辈,此时却再也顾不得这许多,近乎是责问起来。 储丹听着石坤的话,喉结先是动了动,沉默良久……修长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腹部,“本座知晓,本座如何不知晓?” 一切落定,准确无疑,教主亲口承认,石坤先是震惊而后便是疼惜“教主,你可知,你可知你给了别人承欢没什么,可是教主体内如今有魔物依存。若是不除,便是可能会要了教主的命。老朽恳请教主三思,除了他吧”恳切的话语,充满了关切与无可奈何。 储丹是个痴人,痴人往往伤害自己,往往落得寂寥赴黄泉。 殿内的香炉,倾吐着淡淡的芳华,偌大的室内有些空荡。 储丹眼神空洞起来,清冽的嗓音倾吐而出,喃喃着含糊不清的话语“便是一死,也不会杀了他的孩子” (仓義族,男人能够产子,而储丹和纪恒,便是仓義族被屠杀过后所剩的最后血脉。) 喃喃的细语,石坤已然听在耳里,神色更是暗淡不已。储丹就像他自己的孩子,他眼看着储丹吃了那么多苦,如今自己的孩子还要受苦,他不忍,他心疼。只是他了解储丹,储丹决定的事,便是一死也无悔。 如今,教主情毒深种,怕是日后苍夜拿剑指着他,他也会仰起脖子给他杀。 情深成毒,断魂噬心。 无影无形,无药可解。 ☆、第十八章 陷阱 食不下咽,无法安眠,愁丝难解。一个月的功夫,储丹已瘦了一圈。 武林斩杀泗阳大会在即,纪恒又了无音讯。 储丹终是没听劝,决定动身去参加大会,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 而此时,苍夜也已前往圣顶山(武林大会所在),更是为了一个人,储丹。 他早已上了瘾,想戒掉,谈何容易。寻不见,寻不见!一个月来,苍夜几乎是用醉生梦死来麻痹自己的心。 苍夜也是疯魔,两个疯魔的人遇到一起,不是同生便是同死。天涯海角,死生不离。 已是八月,圣顶山依旧是花红柳绿。 七月流火,八月凉,晚风习习,火烧云染了半边天。 颠簸了两日,储丹一路已行至圣顶山,他翻身下马,径自在前进了福来客栈,随从的下属紧随其后也都跟了进去。 掀帘而入,尽态极妍的美人映入众人眼帘。 人们在将目光投射在门口的一瞬间,也是呆楞住了。活了半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美人,瞧那一双幽蓝的眼睛,就是被勾了魂也心甘情愿。 只是储丹依旧是神色淡淡,定了客房便独自上了二楼。 长长的走廊幽暗狭长,脚步声声回响。 储丹这一边推门而入,苍夜那一边推门而出。一墙之隔,隔断一次灯火阑珊寻得伊人归。 苍夜行至一楼,人声乱成一片。 “看见没,还没见过这么标志的人呢,绝世美女也比不上呐,就算是男人,也真是想玩一回” “就是,那眉眼都能勾魂儿了,你没看见吗,眼睛幽蓝幽蓝的,真稀奇”一楼客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满嘴的淫言秽语。 苍夜心神一震,美人,幽蓝的眼,勾魂摄魄,除了储丹还有谁。储丹!苍夜回身,直上了二楼,那种奇特的内息,就在他的附近,就是储丹。 推门而入,无人,本就该是这一间,却是空无一人。换一间,再推开门,依旧不是。 再次发动功力,感知内息,已然无处可寻。寻不见,寻不见,又是寻不见,擦肩而过的错过,最痛心。 苍夜皱起眉,神色更加阴寒,早就是他的人,就永远是他的。一丝一毫,都不准别人碰…… 一夜之间,圣顶山眼线遍布,是屠冥教的人。 只是再如何周密,还是会有遗漏。比如层林的深处,有男子呻吟声难掩。 纪恒上身赤裸的躺在地上,白皙的皮肤上全是青青紫紫。嘴角的血迹还未干,流了一行,又一行。 “还真是像啊,纪恒,要是没有储丹,本座真就只要你一个了”元修伸手拍了拍纪恒的脸,阴狠的神色透着凶残“只不过,再一会儿储丹也要成了本座的人了” 纪恒蓦地睁大双眼,随即泪水横流。折磨了这么多天,纪恒还从没掉过一滴泪,只是听到了储丹的名字,如何也忍耐不住。 “怕了?不想让储丹看见你的狼狈样子?原来你也是为情所困啊”元修邪笑起来,扯着纪恒的头发拉扯着他起身,靠近了纪恒苍白的脸“你说,他储丹要是见了你这副肮脏样子,还会管你吗,嗯?”元修说着,指尖已经挑起纪恒的下磕,轻佻的动作,落入远处储丹的眼里。 储丹早就亏欠了纪恒,如今又陷他到如此境地。 层林深处裸露的白沙上,血迹一滩又一滩,不敢想纪恒受了多少折磨。就像多年前,同样是因为储丹,纪恒几乎损了一条命。 “元修!”储丹幽蓝的眼更加幽蓝,杀气难掩,一步一步向两人走进。 储丹清冽的嗓音清晰的落入纪恒耳中,最不想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自己最狼狈的样子,就这么暴露在储丹眼里。纪恒几乎是挣扎着别过头,背向储丹,一张苍白的脸,泪水横流。 越是不想,越是不能。元修捏着纪恒的下磕,硬是扳过去面向储丹。 “储丹,看清楚了,今天纪恒的命,可就在你手里了”元修看着朝思夜想的眼前人,掌风一点,纪恒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储丹眉头皱的更深,定在了原地。 “……储丹,我活不成了……这是陷阱,你只管离开,元修他动不了你……”纪恒看着储丹,艰难的开口,还未说完,不知元修又做了什么,纪恒已然昏厥过去。 储丹无言,修长的手却已经握紧了长刀。 元修也敛了神色,阴狠起来,“泗阳听令,困住储丹” 话音一落,一男子竟平地破土而出,不像活人,却煞气难掩。浓烈的腐气扑鼻而来,储丹幽蓝的眼眯起,盯紧了眼前人。只是泗阳视而不见一般,仍旧缓步靠近储丹。 “摄魂之术,储丹,你的摄魂之术确实厉害,可是死人是没有魂魄的,今日你定是我元修的人。”元修看着储丹绝色的容颜,势在必得。 而泗阳确实失魂一般,压制着储丹的内力,让他动弹不得。谁能想,元修竟做到这一步,如此煞费苦心…… 等储丹再睁开眼,已是三日过后…… ☆、第十九章 何谓真心 苍夜日夜难眠,寻不到,寻不到…… 三日前在路边见了一个男子浑身是伤,穿了跟储丹一样的玄色衣袍,相似的气质,相似的相貌。苍夜几乎是疯魔一般扑过去揽他入怀,却依旧是天不随人意。 男子受伤极重,司徒笑阳几乎用了两天两夜救他命回。 直至如今,男子醒来,不发一言。 西杀教 华美的楼阁,没有人声。储丹撑着身子坐起来,全身失力,内力已是难以运转。当日昏厥之前所穿的玄色衣袍已然不见,思绪流转,一切明朗:元修,还真是机关算尽! 屋子里有些昏暗,所有的门窗都隔着帘子,闷得人心里泛堵。 楼外传来雨声,淅淅沥沥。 良久,有人推门而入,是元修。 “醒了?”看着储丹俊美的面容,元修邪笑着行至榻前,坐到储丹身边“来人,上饭菜。” 只是储丹无言,依旧低垂着眼帘,像是没看到元修一般。 屋内暗香四溢,香炉倾吐一室香。 眉头轻皱,储丹胃里翻搅,闻惯了的香气,如今却让他难受不已。 “怎么?哪不舒服?”元修说着,伸手欲揽过储丹,却被储丹挥开了,他日思夜想的人,对他的冰冷淡漠从未改过分毫,元修的笑意阴狠起来“不想本座好好对你?储丹,看清楚这是西杀教。”喑哑的声色,狠辣的语气。 “西杀教又如何,最多不过一死”储丹神色淡漠,清冽的嗓音,清冷如冰。 “最多不过一死?你可知什么叫生不如死。”元修敛了笑意,一把扯过储丹的身子,揽到自己跟前,捏着储丹的下磕让他看着自己“现今,本座让你如何,你便要如何”说着,靠近了储丹的耳边,低语“你愿意为了纪恒,自愿进了本座的陷阱,看来,折磨你不如折磨别的人,下一个,就是那日承欢阁救你的男人,你若是不听话,本座定要他生不如死,让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痛不欲生!” 静淌的暗香抓挠着储丹的心,胃里的翻搅已然成了折磨。 储丹的眼神有那么瞬间恍惚,再没任何动作。 却不想,一个耳光甩向储丹的面颊“你果真上了心” 淡淡的血丝渗出嘴角,储丹神色黯然。抬眼看向元修,冷淡的眼神,无爱无情。 “我储丹孑然此生,从未对任何人上心。生不如死,我从来都是生不如死。”悲戚的神色闪过俊美的面容,任谁看着能不心动。 元修凝视着储丹苍白的脸,收敛了神色,搂过储丹入怀。相拥半晌,元修才松了手”只要你于本座真心相待,本座定于你真心相待。’ …… “真心相待”储丹似是回应一般,喃喃而出,幽蓝的双眼洞穿眼前元修俊朗的面容。 元修只当储丹有了一丝回转,心里竟有那么一瞬间莫名的颤动。伸手抚上储丹的脸,抚摸着储丹嘴角的淤紫。靠近那张绝代的容颜,两唇相碰,深吻忘情。 储丹闭上双眼,隔断一切,任元修掠夺。直到元修扯开了储丹的衣带,身子欺压上来,储丹才蓦然睁开眼。 ☆、第二十章 欺骗 第二十章欺骗 幽蓝的眼,摄魂一般凝视着元修。 元修像陷入迷境,再也深入不得。 (摄魂之术,眼,身体……通过任何感官迷惑心智,控制人心,以眼最为深入) 闭目良久,元修才脱离恍惚,已是怒上心头。 “来人,拿玄铁链过来”元修冷了脸,站起身接过链子亲自锁上了储丹的脚踝。 屋子里的烛火恍恍惚惚,映着储丹俊逸的容颜。 “你不是会摄魂吗?不是关不住你吗?储丹,今后你便是本座一辈子的禁脔”元修粗鲁的攥着储丹的肩膀,一字一顿,宣布所有权。 储丹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涣散的眼神,穿不透愁丝网结缚心魂。 元修亦无言,储丹纵是世间美玉,怕也只是块捂不热的石头。既然捂不热,便是玉碎难全退。元修的眼神阴狠不已,美玉寒凉便玉碎,他还真想看看,如此俊美脱俗的人,心碎哀求的样子。 又是一巴掌甩向储丹的侧脸“真心相待?你既然不愿,总有一天,本座会要你哀求着承欢本座身下”话语间,元修狠狠的捏住了储丹血染的下磕。 而储丹,依旧是淡漠无望,冷然相对。从来都是如此,以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储丹就像无知无觉的空壳,任凭打骂折磨,从来都是那副麻木的样子,只让人对他更加狠辣残忍。可谁又知晓,储丹是人,是人就会疼,就会伤。吃过那么多苦,真正心疼过他的,只有那么两个,怕也是能让他储丹赔上性命去回报。 屋子里静了下来,四目相对,无人言。 元修最终还是起步离开,他心里清楚,若是不拿别人逼迫,就这么强要了他,储丹可能舍弃的,是自己。 华美的楼阁,独立于夜雨中,凄凄楚楚。冷雨无情,落了一整夜,寒意袭人,病上身。 储丹偏着头躺在床上,强行发功,浑身生疼。一夜的功夫,便是病体煎熬,咳不止。 不止是身子病了,心也病了。储丹开始整夜整夜的梦见苍夜,梦见断阳谷,那是他有生以来最温存的时光,却被他狠心抛弃了。他又凭什么期望苍夜能对他穷尽一生,始终如一。况且若真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难逃苍夜一剑夺命,便死在他手里也罢。 汤药喝了一副又一副,依旧不见好。元修恼怒不已,处置了三个大夫,最终叫了齐封来。 齐封的确是个硬茬子,上前诊脉片刻,便道“储公子,您若真是想病好,总得让我摸到您本真的脉象不是。” 元修听得此话入耳,方才留意到储丹隐匿脉象,并没多问什么,只是伸手封了储丹大穴,运功不得,脉象也就真了。 无能躲避,储丹闭上双眼,任由劫难行至。 齐封反复诊脉,花了约摸小半个时辰,神色由严肃道惊诧,再三思忖。终是请了元修出门说话。 储丹深吸口气,抱起锦被团成一团,护着自己的身前,心里慢慢深陷。 ☆、第二十一章 汤药 第二十一章汤药 果真,不过片刻,元修怒火中烧的一掌劈开外门,直奔床前,伸手掐住储丹脖颈,狠戾的眼神几乎想要了储丹的命“没想到,你竟是仓義血脉”另一只手反手给了储丹一巴掌,“告诉本座,那东西是谁的,说!”声音由压抑到狂暴,元修近乎难以控制,掌心聚力,劈向储丹的身子,却被齐封上前,一把狠命拦了下来。 “教主三思,若是想留公子的命,教主手下留情啊”齐封怎会看不出教主对储丹的心,如今即便是被迁怒,日后也定有他的好处。 元修竭力压抑着怒气,瞪着储丹良久,又是这种淡漠的眼神,又是这样的沉默无言,又是这样的高冷如云端,拿他元修当什么了,终是气急,粗鲁的扯储丹下床,一脚踢在他腿弯。储丹被踢跪在地,淡漠的眼神始终未变。 “齐封,开方子弄死那东西,弄不死它,你便死!”元修发狠,决不轻饶。 “是……是……属下遵命”齐封也是一惊,赶紧弓着腰退了出去。 漠然如雪,储丹,永远是雪山之巅的寒冰。开心也好,痛苦也好,尽寒凉。就如此时,如此狼狈的样子,却也如猛雨白莲立,花残惹人惜。 只是元修,宁可花残落满池,伊人再难觅,也不会留一块冷玉在身,心系他人。 汤药很快熬好了送过来,元修接过汤药,俯身扯起储丹的头发,仰起储丹的脖子。储丹看着满满的一碗,闭紧了薄唇。只是元修,竟点了储丹的穴道, ☆、第二十二章 如梦初醒 屠冥教 疯魔如苍夜,醉生梦死,自从储丹离开他的视线,他苍夜一颗心再也没有安定过。 雨夜寒凉,闷热的夏已经消逝而去。凉雨静洒,更是带来了无尽的冷意。 纪恒的身子终于有了些许好转,也只是刚刚能起身走动而已。一盏茶握在手里,已经凉透了。纪恒披着储丹的当日的玄色衣袍,静静地坐在椅上,空洞的眼始终不曾转动一下。 储丹,还活着吗,储丹。他从小相伴如衣,呵护不已的人。落入了元修手里,还能活着回来吗。越是想,越是心疼,只是如今这副模样,如何能救他出地狱…… 冷雨不止,心乱不已。 失神间,门被粗鲁的一脚踹开。苍夜全身尽湿的进了门,清澈的雨水冲不淡满身的酒气。玄色一抹入眼,似梦一般,他的储丹回来了…… 想也不想,踉跄的上前,俯身拥住纪恒入怀,苍夜像孩子一样,把头深深埋进纪恒颈窝,“别走了,别再走了,储丹……”喃喃的轻语,深深地无力。 第一次,纪恒第一次听见眼前的男人,呼唤着他最心尖的人,储丹。 只是眉头微皱,纪恒任由他搂着。 “储丹”同样的轻喃,纪恒迅速回神“你究竟是谁?” 良久,苍夜抬起头,双眼迷离的看着眼前面容清秀的男子,迷梦未醒,“你忘了,那天断阳谷的雨,比今天的还冷,储丹,我来带你回家……”低沉的嗓音,轻声的诉说,带他回家… 苍夜,原来他是苍夜……储丹心心念念的人,储丹注定苦恋一生的人。断阳谷一夜,注定了储丹执念一生的相思,逃不出,剪不断,情丝束缚肠尽断。 纪恒心里一惊,深深的苦涩,无人知晓。自己最心爱的男人,终是回到原点,终是又遇上了苍夜。这样的结局,他早有预感。只是以后,是祸是福,无人敢断。在这凡尘俗世,在这污黑的世间,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苍夜如何能不负储丹,如何能始终如一恋旧人,只怕他手起执剑起,要了储丹的命,黄泉碧落伊人去。而储丹那个痴人,怕是会仰起脖子,心甘情愿的把命交付给他。 轻闭双眼,纪恒仰面深叹“放我走,我不是他”冷漠的语声,陌生而无情。 苍夜终于看清了眼前人,醉梦初醒。良久才松开了手,缓缓起身。尽湿的衣衫,浸透了纪恒单薄的玄色外袍。 站直身子,苍夜的眼神涣散起来。不是储丹,不是储丹。无言的转身,苍夜举步,走向寒凉的夜雨。 纪恒看着苍夜孤独的背影,尽凄凉。莫明的冲动涌上心间,他想赌一把,是生是死,由天定。他的储丹太苦了,自己无能温暖他的心,无能伴他在枕边。可是苍夜能,就算是死,恐怕死在苍夜的手里,对于储丹来说,也是最好的结局。 “若是真心,去救他,储丹没了你,怕也是生不如死”纪恒终是说出了口。一句话,定住了苍夜的脚步。 “告诉我,他在哪?” “西杀教” ☆、第二十三章 花蕾 西杀教前殿 储丹已经被吊了两天,身上的鞭痕有些狰狞,手腕淤紫一片。 了无生气的双眼空洞的盯着地面,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绝色的容颜惨白,饱满的唇像是枯萎了,再无血色。 元修坐在椅上,欣赏一般,看着濒死的美人,只是他不会让他死,他要让储丹生不如死的逃不出痛苦的深渊。举杯,一杯浓酒入肠,再斟。元修起身,行至储丹身前,凝视着他无望的幽蓝眼眸,心里的快感逐渐蔓延。浓烈的酒液倾杯流淌,落在狰狞的伤口之上,凝固的血被化开了,伤口又淌出新鲜的红。 储丹没有动作,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再没任何反应。 生也好,死也好,从来都是折磨。爱也好,恨也好,从来没有落定。储丹像是被抽干灵魂的躯壳,仅有的只剩下疼。 元修眯起双眼,嘴角露出阴郁的笑意,伸出指尖在储丹微隆的腹部灵活的打着圈“想要它活命,就要听话,好玩的还后头呢”靠过去,元修深吻储丹的唇,沉沦其中,“储丹,活下来,本座疼你一辈子”爱抚的话语从相碰的唇齿间倾吐而出,却是世间最狠最毒。 外面的风丝丝缕缕的灌进大殿,微冷,无尽的凄凉。 储丹涣散的眼神穿过元修放大的面容,任由苍白的薄唇被疯狂掠夺,渐渐泛起微红。 那双残忍的手,缓缓地从腹部移向胸口,元修松开储丹湿润的唇瓣,阴郁的眼神笑意延展。 力量加深,似是有一双手伸进身体的内里。储丹的气息沉重起来。疼,剧烈的疼,涟漪般散布胸口,淡淡的紫色印痕凭空而出,印在储丹白皙的皮肤上。那一抹淡紫,如同花蕾一般隐在胸口,等待着噬心的绽放。 屋外的天有一丝阴暗,落雨的季节,已经接连半月不见晴。 昨日的花枯萎了,雨中残落,再也寻不见。新的花蕾绽开,永远不是昨天的那一朵。 储丹如莲,开在暴雨里。 …… 夜深,无人,空荡的大殿仅余一抹身影凄然而立。储丹早已昏厥,剧烈的疼痛折磨的他麻木不已。 迷蒙间,冷透的身子终于被温暖包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般,再也不想松手,储丹无力的身子无意识的靠过去,攫取着仅有的暖意。出尘俊美的容颜,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了无生意,如同冰冷的岩石雕刻而出,美丽无望。 颤抖的双手温柔的抚摸着储丹汗湿的发丝,苍夜整颗心都在震颤。残殇的人搂在怀里,仿佛轻轻一碰都会碎裂。就这么无声的抱着,苍夜的脑海一片空白。如梦如醒,有微咸的液体流淌,打湿了储丹枯萎的唇。 一如多年以前,荒野中救起的无望的少年,同样像今天一样伤痕累累。他怕了,他很害怕,苍夜从来都是一个人生在黑暗里行走,储丹是他唯一的光亮,他怕他再一次消失,再一次淡出他昏暗的世界,麻木的心再无安定…… ☆、第二十四章 厮杀 “果然是你,还真是煞费苦心,伤了本座最心腹的人。怎么?感想如何?本座把他伺候的很好呢”元修喑哑的嗓音伴着阴沉的笑声响起,昏暗的殿堂因为这恐怖的笑声变得更加诡异。 苍夜背对着元修,看不见神色。仰头,隐藏了未流干的泪水,起身把储丹背上身。 一切都变得凉薄起来,没有温度,冷的人心寒。 苍夜长刀在手,握的指节发白。冷俊的面容阴沉起来,像是冰封的寒月。 殿外响起厮杀声,是屠冥教徒和西杀教徒的战争。刀剑起落,金属的碰撞声伴随着人的嘶喊声在窗纸上洒下星星点点的暗红,瑰丽异常。 元修双眼微眯,轻轻拍手,腐尸一般的东西像是生于阴影一般现了身形。那不是活人,是泗阳,周身的死气,像是能把人带入深渊,万劫不复。 腐朽的躯体缓缓逼近高台,元修玩味的看着好戏,邪魅的眼始终隐含着阴毒的笑意。 令人厌恶的死气靠近,苍夜不禁皱起了眉。执起长刀,飞身而下。 控尸之术,本就是西域邪术,而西杀正是西域邪人的集结。 可是死人终究是死人。没有灵魂,没有痛感,不会思考,不会疲累。苍夜挥刀砍下去,泗阳根本不受任何影响,依旧机械的举刀,砍杀,阻隔着苍夜向元修任何的靠近。 殿内依旧昏暗,只有残影飞速变换,刀光剑影飞掠,有鲜红的血光闪过,缠斗之中,苍夜脱身不得,元修突然飞身而上,一把长刀直刺向苍夜心口。还差一寸,一双幽蓝的眼蓦然睁开,淡漠无神却摄人心魂,冰冷的刀尖停驻,元修再无能深入血刃。泗阳突然像脱了线的木偶,轰然倒地。 两个人的身影飞身隐匿。苍夜无心顾他,带着储丹迅速离开。 偌大的前殿唯剩元修慢慢清醒,昏暗中元修被月色映的惨白的脸如同厉鬼,他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嘲弄的勾起嘴角“储丹,今日你救他一命,明日本座便让你亲手血刃了他” 淡紫的花蕾还未开放,一切都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屠冥教 纪恒已经离开。 苍夜到了教内,匆匆抱储丹回了寝殿,放躺在淡色的大床上,小心翼翼的打开裹在储丹身上的黑色外袍。伤重的身子又一次刺疼了苍夜的眼目。 静荷进了门,看着储丹伤痕累累的身体惊得顿在原地,愣了一瞬才回神,随即小跑着去找司徒笑阳。 待司徒笑阳进了寝殿,也是从不曾想储丹伤重至此,赶紧着到了床边。“怎么伤成这样?”到了近处,看的更加清晰,司徒笑阳心里也跟着莫名的缩动起来。 殿内烛火通明,人影晃动。 苍夜不曾开口,只是半跪在储丹身边,微微垂头凝视着储丹苍白的面容。一如当年,一样的姿势。苍夜未变,储丹也未变。一样的人,一样的忧愁。 殿内的焚香冉冉飘忽,幽然的香气似乎也掺杂了太多苦涩。 牵过手,诊脉,脉象异动,无从辨别。司徒笑阳只好作罢,开始处理储丹的伤口。 狰狞的伤口包扎了大半夜,雪白的薄纱缠了一层又一层,还是透着血红。没有人谁去注意储丹胸口的淡紫,毕竟和刺目的伤口比起来,那只是不用处理的磕碰而已。 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人能下如此重手。司徒笑阳行医这么多年,也是心下骇然,出了一身冷汗。 临包扎完毕,司徒笑阳终于松了口气,已是浑身发虚,再三确定无性命之忧,司徒笑阳才看着苍夜道,“苍教主,储公子的性命现在看来是无碍了,我便先走了” 苍夜依旧是无言无声,就那么看着储丹,像是移了眼目,这个快要破碎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司徒笑阳看着苍夜凝望的神态,不禁叹了口气,举步离开。 冷清清的寝殿,是真的冷,冷的人心寒。 良久,苍夜终于缓缓有了动作,脱力的握住了储丹修长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漆黑深邃的双眸一片黯然,极俊的面容疲惫不已。 ☆、第二十五章 抛却过往 苦守了三天三夜,储丹才清醒。 睁开双眼的一瞬间,看到是只有在梦回才能相守的容颜。 殿内一切安然静好。 苍夜坐在床边,微微颔首,双眼轻闭。冷俊的面容因为几天几夜的煎熬同样变得苍白不已。 撑着身子,储丹轻缓的起身,蹭触到伤处还会疼痛不已,可是这都不重要,因为苍夜就在身边,不是梦镜。再一次经历了生死,储丹格外的脆弱起来,他难以想象自己当初为何要离开身边这个男人,还有什么比孤身一人更加生不如死…… 既然终将要死,死在这个男人手里,至少不会怕,即使自己最后还是要伤害他,可是这也能成全彼此一生的刻骨铭心。颤抖的伸出指尖,触碰那张极俊的容颜,储丹一双凤目微眯,清浅的笑意如同冬日的暖阳,待苍夜睁开双眼,暖春一般的绝色容颜入眼,无法言喻。 无言,储丹缓缓靠过去,微干的唇瓣碰触到苍夜的唇,舌尖深入,温柔的交缠,储丹的清泪两行滑落进相碰的齿间,咸咸的苦涩,成全了一世的伤怀。苍夜喉结微动,同储丹一同沉入这场醉梦。 的确,两个痴人的醉梦。不管前路有多少黑暗,还是要得到彼此才有勇气看清那些尘世的阴暗,不至于闭目前行,到死都是麻木。他们都是上天丢弃的痴儿,没有多少爱可以把握,遇上彼此,要么一生凄凉独活,要么相缠至死。 只有在一起,才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还是鲜活的,世间还是有那么些东西,可以为之疯魔,可以为之抛却生命仍留魂魄不忘怀。 苍夜和储丹就是这样的人,他们都各自经历了生命中最残酷的现实,都封闭了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中前行。遇见了彼此,便是唯一的光亮,认定了,再也丢不掉。若是无能执手,便是煎熬一生,不是麻木,而是真正的心疼。 …… 自从遇上苍夜,真相背后的黑暗,成了储丹难以磨灭的硬伤,可是如今,还有什么比抛却现实相守至死更让他执迷。他爱苍夜,胜过爱自己,虽然储丹从未爱过自己,可是这个无望的男人确实离不开苍夜了…… 无人知晓,如此的深沉纯粹的感情,在不久的将来,究竟是否会成为致命的毒,谁都不知道…… 将养数日,储丹终于见好。原本狰狞的伤口开始慢慢结痂退去,消隐无形。 储丹的身子就像上苍都不忍留痕的尤物,受过多少伤他自己都数不清,可是那些伤痕总是会随着时间一起消隐,无影无踪。 苍夜心疼储丹,什么都要亲自照管,不管是吃饭还是沐浴,必须先经过他的手。过去种种,他不想过问,他怕这个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男人再一次离开,他很清楚,储丹若是想离开,他无法可挡。他宁愿被蒙在鼓里,也不想掀起任何波浪,让这个麻木却脆弱的男人再一次想离开他的身旁。 ☆、第二十六章 隐瞒 一场秋雨带走了最后的闷热,天气变得寒凉。 储丹身着单衣坐在园里,一个人默默无言。微隆的腹部已经有些难掩它的凸起,即使身着宽大的外袍,身形还是会隐隐凸显。 付出的越多,越是放不下。储丹自从断阳谷的那个雨天,就已经中了情毒。看着渐渐荒凉的院落,秋叶片片飘零,恍惚间,储丹仿佛看到了自己终将枯竭的未来。 失神间,温热的身体包裹了储丹的背,苍夜俯身圈着储丹的肩膀,“穿这么少怎么就出来了”说着,已经打横抱起储丹,回了寝殿。 躺在床上,储丹勾着苍夜的脖颈不肯松开“答应我,就算是有天终将上黄泉,你也要在我身边,看着我走。”储丹的声音恳切不已,说的苍夜心里一沉。 俯身吻上储丹凉薄的唇,苍夜不想回答,他现在胆小得很,怕任何言语成真。从得到失,从失到得,他再也不想经历失去储丹的滋味。深入且温柔的吻,再一次泪湿了储丹的脸颊。 苍夜从不知晓为何深吻的时候储丹常会流泪,他也不相信储丹的泪是没原因的,他有预感,背后的真相可能是一片黑暗,储丹这样的男人,真是要欺骗,可以让他生不如死,但尽管如此,他也不想去探寻,不想去揣测,就这样吧,他与储丹就这样吧,不要掺进任何背叛与伤害…… 解开储丹淡色的衣带,苍夜撑在储丹身上,看着衣袍之下白皙光洁的皮肤裸露出来,低头吻上储丹的身子一路向下,慢慢深入。 储丹难耐的仰着头,狭长的眼微眯,可是泪还未干,苍夜宠爱得越多,内心就越发不安,痛苦就越深。 如何伴君到终老 如何与君共相执 未知的苍茫往往更伤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快入冬。 天气的寒凉加深,树叶子已经落光了,裸露着光秃秃的枝丫。 储丹越来越食不下咽。任储丹如何掩饰,苍夜也注意到储丹身子的变化,再如何也不能忽视。 温热的寝殿,饭菜换着样的摆了满桌。 “再吃一口”苍夜端着精致的瓷碗喂到储丹嘴边,储丹别过头,如何也不肯再开口。 “到底怎么了?”苍夜放下碗筷伸手把储丹搂进怀里,指尖滑到储丹腹部的隆起“当我看不见吗?储丹,你不说,我不能再当做什么都不知” 苍夜的手有些微凉,隔着单衣能清楚地感觉到一丝凉薄。储丹微微皱眉,依旧是沉默。 “来人,去找司徒公子来”苍夜心知有些事他自己不去逼迫,储丹永远也不会说。这么淡漠个人,疼也不说,苦也不说,叫他如何能放心。 “不必了”储丹展平了微皱的眉,幽蓝的眼看向苍夜“本来不就是这样吗,还看什么”清澈的声音纯净如水,像是一眼凛冽的清泉,让人难以去怀疑。 苍夜看着储丹白皙的面容,湿润的唇瓣,挺直的鼻梁,狭长的凤目,一抹幽蓝。 温热的唇贴上储丹的侧脸,苍夜眯起那双无论何时都令人难以看透的双眼,手还停留在储丹身体的隆起。上面在亲吻,下面的手却在感知。 储丹当然知道苍夜想干什么,闭上双眼,任由他探寻。 ☆、第二十七章 殇 感知到不正常的异动,苍夜再三确认,那可能是生命。心里不知是何感觉,但的确缩紧了,那种心里紧缩的感觉让苍夜感到恐惧。 他知道仓義族的存在,但他也知道,那个部族已经接近灭亡。 苍夜收了手,突然紧紧的抱住储丹,面颊相碰“储丹,告诉我,你身体里的究竟是什么”轻声的耳语倾吐在储丹耳边,像是在哄着储丹,又像是在掩饰声音的颤抖。 储丹的喉结动了动,良久,才缓缓回抱住苍夜“我只同你交欢,仓義族的血统,你说那是什么?” 预感最强,却最难以置信的,往往就是最后的答案。这个答案不仅昭示了他和储丹之间的联结谁也不能取代,但也预示着几个月之后储丹的又一次劫难。仓義族的男人产子,有几个能活着看到自己孕育的生命。 “呵呵,你不厌恶吗?苍夜”这是储丹第一次自嘲一般的冷笑,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抓紧苍夜爱他一生,他也不想说出自己即将灭亡的部族,那个因为不同常人的血统,几近被屠尽的部族。 苍夜闭上双眼,尽量不让那些咸咸的液体流出来。俯身亲吻储丹腹部的隆起“我苍夜有何能让你为我付出至此”低沉的嗓音,没有多少喜悦,反倒充斥了一层压抑的忧虑。 储丹仿佛可以感知到苍夜的心里的跳动,他伸出双手,抚上苍夜的发丝“我不会死,至少不会因此而死” 像是得到承诺一般,苍夜的心渐渐沉淀,储丹骗了他四年,离开他四年,可是他还是愿意去相信,储丹会为了他活下来。 爱得太深其实是件危险的事。可是深陷的人,哪怕遍体鳞伤也不会放开手。而上苍往往喜欢作弄那些痴人,把他们捧上云端,再摔得粉身碎骨。 储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挺过那一劫,可是二十岁那一年的死亡却是在劫难逃。 很多东西,他不能说。他又开始后悔回来了,他怕真相大白之后苍夜恨他,他也怕苍夜原谅了他,继续付出,他更怕自己上了黄泉,再也寻不见这个他深爱的男人。 一切的未知对于储丹来说都是煎熬,那比经历死亡的伤痛更让他感到惊慌。 本是薄命人, 以何偿人心。 黄泉碧落去, 魂断再难寻。 情根深种, 迷魂痴醉, 死结无解。 无意断情丝, 痴念成毒, 身死难解断肠愁。 储丹又流泪了。这个冷艳的美人像是被什么融化一般,要把这么些年闷在心里的泪全流出来。 而储丹的泪,却往往打湿苍夜的心。苍夜揩干储丹清泪几行,无声相拥。 ☆、第二十八章 深渊 宏项王消失不见,朝野动乱,朝廷发兵大禁京城。 这一年的冬天和往年一样冷,雪花落了一整夜,裹挟了大地。洁白的素裹,漫无边际,浩浩荡荡,如同深海的狂澜,卷起千层浪。 偌大的寝殿,储丹还在睡着。若是没有人叫醒他,他可以这样一直深睡,非常安静,细长的指尖露出了锦被,一切静好。 苍夜坐在床边凝视着储丹俊美的睡颜,那张原本淡漠的容颜在熟睡的时候有种不一样的平静感。浓密的长睫铺盖下去,就像两扇乌黑的小扇嵌在白皙的面容上。这样精致的人,难以想象他曾经遭受过那么多血腥残忍的对待,谁又能舍得。 苍夜俯身,修长的身子靠近了储丹,一吻印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储丹,天大亮了,储丹”唤了两声,储丹才缓缓睁开那双狭长的凤目,幽蓝的两点像是注满了清水,可以灌注进苍夜的灵魂。 苍夜温柔的揽储丹起身,从背后给他披上厚实的外衣,顺势搂紧了他的身子,下磕抵着他的肩膀,双手抚上储丹身体的隆起。储丹还未清醒的彻底,眼神涣散的注视着锦被反射的光华。 这样的场景总让苍夜有种冲动,他想让时间永远停驻在这一刻,或者就在这个时候,牵着储丹的手,共赴天的另一边。只是这终究是幻想罢了。 “苍夜,我做梦了,梦见我站在断阳谷顶,跳下去了。”平淡无波的语气,像是在述说一件无关于己的事儿。储丹在苍夜圈着的怀里回身,楼上苍夜的脖颈,低垂的头顶着苍夜的锁骨,看不见储丹的神色,但是苍夜明白,储丹在害怕。 苍夜也怕,但是这个时候,他不能有任何脆弱的表现。 殿里燃着另一种储丹喜欢的香,香远益清,淡淡的苦味,没有丝毫甜腻。 苍夜微不可闻的低叹,“你若是跳断阳谷,我抓得住便同生,抓不住便同死”同样淡淡的语气,却是一生的承诺。苍夜极俊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有些模糊,深邃的眼神像是深不见底的潭。 他不知道,就是这样的承诺,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在不远的将来,让他几近付出生命去守候。 命运是冷酷的,苍夜有他的君临天下,储丹有他的平淡此生,两条不同的轨迹,看不出要有任何交集。可是这样的两个人,若想相守天涯,付出的代价也应该是惨痛而壮烈的。 很多事情,再不想做,现实也会逼着你做。越是痛苦,就越是放不开手,因为一旦放开了,跌入的,还是深渊,孤身一人的深渊。 苍夜捧起储丹的面颊,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对着鼻尖“谁都不要再怕了,我们若是无能相执共白首,就一起上黄泉,既然不能分开,就同生也同死。我苍夜生生世世,等你储丹与我携手天涯,相陪三万场。” “相陪三万场,携手共天涯”储丹喃喃自语,轻闭双眼。 这不就是他们唯一渴望实现的醉梦吗? 相陪三万场, 携手共天涯。 生世更替换, 天涯漫无边。 独与君共与, 生世伴如衣。 ☆、第二十九章 深渊二 同一个梦,储丹连着梦了几日,午夜梦回,储丹梦里惊醒,一个人起身独坐,兀自深吸。 殿外已是漆黑一片,那种黑暗,无边无际。 苍夜也跟着起身,无话,伸手圈住住储丹的上身。 这种时候,唯有抱紧了他,才有可能给他一丝安慰。 储丹蓝眸低垂,几缕发丝伏在额前,微不可闻地轻声叹息。 暗夜里,一切安静的让人害怕,深不见底的断阳谷还在脑海中浮现,有人呼唤着他跳下去,跳下去,那声音,是崇燚。那个给他的人生种下阴暗种子的男人,又出现了,即便是在梦里,也是日日夜夜,呼唤他去死。 苍夜用温热的怀抱安抚着储丹不安的心,储丹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的黑暗。苍夜的宠溺,让他变得格外脆弱。储丹也会嘲笑自己,像他这样的人,竟然还会怕。原本就是一个人,日后也还是会一个人,还怕什么呢。可是心里的恐慌是真实的,那种压抑感,能把整个他包裹吞没。 幽暗中,储丹俊美的脸,不甚清晰,在明月的光华下,模糊的容颜,像一幅淡泊的水墨画。而这无边的暗夜,也是墨,吞噬一切。 苍夜也叹息,是在心里。他不知道储丹的背后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但是他明白,那些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他。他不能去问,但是他心疼。 殿里的炭火还在燃着,驱逐了冷意,整个室内还很温暖。 储丹仰头,正仰在苍夜的肩上,微微侧过去,吻上苍夜俊美的脸,越吻越深。直到两个人抱作一团,解了亵衣,修长的身子赤裸相对。 苍夜轻咬着储丹光洁的皮肤,很快,淡淡的印痕开在白皙之上,引人深入。 苍夜俯身,撑在储丹身上,游移的唇印在胸前,印在脖颈间,最后落在隆起的腹上,不停地轻咬。难以察觉的,有泪滴落,落在储丹的皮肤上,苍夜在哭,没有人看得见。那种难以排解的酸涩,哽在喉头,碾碎一颗心。 他总有感觉,储丹会走,还是会走。储丹还会遭罪,还是会遭罪。这个男人,无论他如何护着,都在受伤。 酸涩苦闷难以排解,苍夜吻了很久,直到眼泪也流不出。 储丹凝视着眼前的黑暗,指尖触碰着苍夜的发间。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带着苍夜离开,一起共赴断阳谷底,一起黄泉碧落。让生命永远定格在这场让人迷醉的醉梦里,梦到命尽头。 “储丹,留在我身边”轻声的耳语呢喃,苍夜搂着储丹起身,紧紧的圈在怀里,倾尽他此生,一辈子也不想储丹再离开。 相拥的两个人,相爱的两个人,那种苦楚,又有谁能知晓。 储丹修长的手,抚上苍夜的背,涣散的眼神,解不开的死结。 他就是麻木的痴人,痴恋着,但是却也麻木着。那样的麻木,往往把他推向痛苦的深渊,不止折磨着他自己,也折磨着这个深爱他的男人。 苍夜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黑暗,等待着他的储丹,但是预感往往在脑海盘旋,越是怕,越是想,还有什么,能让储丹欢颜一世不离弃,他不知道,但是他愿意倾尽一生去追寻。 ☆、第三十章 心酸 素白冰凉的雪还没有化尽,却也被沾污了,像是肮脏的白绸,随意的铺盖在这片无边的土地。 冷,风很大,吹的厉害。就像现世,一样风起狂澜。 京城还没有解禁,却又有另一方势力悄然异动,像是暴雨来袭前的闷雷,召唤着无边的瓢泼。谁都不知道,又有谁,会在这片狂风暴雨中孤独受苦,甚至黄泉碧落魂难诉。 如果说死能解脱,那真是一个美丽的错误。死亡解脱的只会是肉体,而真正的灵魂,才是真的需要挣开枷锁。 储丹心里很清楚,他的末日快来了,他和苍夜的末日,就在不远处徘徊等待,这种预感,带来的恐惧往往要比什么都痛苦,明明很害怕,却还是要闷在心里一个人承受。 无法言喻的压力,无形中压迫着储丹脆弱的精神和身体,他已经开始什么都吃不下去了,这个脆弱麻木的男人,开始深睡难醒,呼唤多少次都不会睁开那双现世无双慑人魂的双眼。 苍夜几乎是快要疯了,他最心爱的人,像是快要真的沉睡下去,再也无法相伴左右。 这种前路迷蒙的折磨,就连苍夜这样不屈不服的男人,也深深无力,自己愿意倾尽心血护着的人,就这么难留。无法可想,若是再一次失去储丹,苍夜可能真的无法独活了,已是将近五年的痴念,没有随着时间风化,反而日久弥坚。他爱储丹,他太爱储丹了。这个男人,就是黑暗中的迷梦,给他唯一的光亮。可是现在,这一丝光却越来越微弱,他想抓住它,可是那是光,光,怎么可能抓得住。 “储丹,起来了,储丹”苍夜搂着储丹在怀里,看着储丹深睡的容颜,再也无法像往日一样平复不安的心,低头反复的亲吻呼唤,苍夜近乎被水雾迷蒙了双眼“天亮了,储丹” 呼唤了半天,储丹才微微睁开那双幽蓝的眼,落定了苍夜不安的心:醒了就好,总算熬过一天。 这样的深睡,就连司徒笑阳也束手无策。心里的折磨,往往不是一碗汤药就能解决的。可是这种心里的病,却也是苍夜不能触及的殇。 储丹动了动喉结,慢慢看清了苍夜苍白的脸,这样俊美的容颜,和自己的一样面无血色,心里像是被钝器猛地插入:我到底该如何,能让你欢颜不改,苍夜,你爱上了注定伤你的我,我宁愿你用自己的双手,结束我的命。 这个麻木的男人,对于苍夜,从来都不是麻木的。他可以为了保护自己,无视一切的血腥和虐待,尽管那些东西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对于苍夜,是真的入了心,逃不开,也不想逃。心疼,心痛,心酸,交织成河,鞭打着储丹其实并不坚强的心。 起身,搂住了苍夜的脖颈,储丹轻声耳语在苍夜耳畔“我不会走,如何都不会走” 储丹骗了苍夜多少,他自己都不敢想,可是他从不希望真相被拆穿,他觉得自己已经快死了,再过段日子,他就十九岁了,离二十岁的劫难已经不远,而产子的劫难,更是近在咫尺。 他和苍夜,就连这仅有的幸福日子,也是伴着难以言喻的心伤。 ☆、第三十一章 天下人之命 修长却瘦削的身子被苍夜揽在怀里,满桌的饭菜丝毫未动。 储丹真的病了,他格外的离不开苍夜,他怕自己哪一天醒不来,或是睁开双眼,再也不见君伴身侧。 外面很冷,寝殿里却格外的温暖,微微苦涩的淡香四溢,弥香致远。 储丹俊逸的面容苍白不已,毫无血色的干燥的唇,紧抿着,隐忍着胃里不停地翻搅折磨。 “教主,尚文有事禀告”殿外传来男子的声音,是苍夜最心腹的下属尚文,也是苍夜的王族除他以外仅存的王室亲缘。 轻叹一声,苍夜看了看储丹,看见他已经闭上了双眼,恐怕是又睡过去了,心里不由一沉。温柔的放平储丹,给他盖上被子。苍夜坐正了身子“进来”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尚文走近了床边,冷漠的眼神从储丹身上轻擦而过,躬身禀道“禀教主,江湖异动,已是不容轻忽。异军突起,高举凤凰旗帜,朝野已经大乱,乱认百姓为异军,屠戮无辜百姓近千,丧失民心,这时候要是不做足准备,坐等渔翁之利,恐怕要错失良机。” 苍夜听着尚文的禀报,深邃的双眼危险地眯起,计已心生。 储丹还在静静的躺着,没有人留意,他的两弯乌眉,有那么一瞬间轻皱不展。 苍夜对于储丹从未隐瞒过任何,别的人都只知道他储丹不过是教主心上之人,说白了,就是个俊秀的男宠而已。可是在苍夜心里,储丹不一样,储丹是他的命。他愿意让他知晓一切,就算是冒险,他也愿意去赌,苍夜心里清楚,冥冥之中一切都有一条隐线相连,从储丹在断阳谷的阴暗洞穴,听到苍夜这个名字开始,到他以死相欺,再到失而复得,他明白,储丹没有那么简单,但是最磨人的,是他爱储丹,像中了毒一样,他不知道这毒是否会要了他的命,但是他愿意去赌,赌储丹的心,也赌自己的心。 日子缓慢滑行,屠戮还在凶残的进行着,几天几夜,无数的百姓丧命。其原因不止是朝廷无眼,更是有心之人以百姓为诱饵,追寻他血腥残忍的目的。 黑色的人潮,黑色的盔甲,绣满了火红凤凰的黄色旗帜,崇字醒目的刺在大旗之上。马蹄踏遍,污了白雪,一个城被吞没,却又弃城而去,如此行径,挑战国威,祸乱百姓,转眼,血流成河。 “嗯……”储丹惊醒,忽的起身,梦里所见,是沾满鲜血的世界,遍地是血,遍地残尸。苍白的皮肤已经被汗湿了一层,储丹再也无法平定。 苍夜不在,偌大的寝殿里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储丹静坐良久……是该到了弄清一切的时候了。修长的手抚上隆起的腹部:怕是再等下去,天下都要被屠尽了。 起身,系好了玄色的外袍,幽蓝的眼变得更加幽深摄魂。 躲不掉了,崇燚又开始了他血腥的报复,以天下人之命报复他,天下人之命。 ☆、第三十二章 相离 黄色的旗帜,火红的凤凰,崇字耀眼,便就是崇凰,崇凰反朝。朝廷昭告天下,悬赏黄金万两捉拿他,崇凰不现身,异军便不止,屠戮便不止。 苍夜回了寝殿,再也不见那个苍白的美人安静的睡在床上等他回来。他知道他又走了,如灾难临头一般,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苍夜觉得呼吸都是困难的。疼,没有一处不是疼的,又是无言相告便消失无影,储丹从来都是这样,他的储丹从来都能看的清楚,却也从来不会躲在他的怀里避难,再疼再怕,还是会飞蛾扑火。 外面冷极了,冻结一切。冰溜子结的结结实实,连成一串。 荒芜一片,荒野凄凉。肃风呼啸着席卷大地,像是要掀起千层黄沙浪,吞没这昏暗的天下。 纪恒知晓异军高举崇凰旗帜反朝,立即日以继夜的赶往屠冥教。他怎会不知,是那个男人又回来了,那是真正的疯子,比元修还疯,疯到爱恨不分。他心里有预感,就算是到了屠冥教,恐怕也为时已晚,储丹要是想走,光靠一双眼,就可以离开,又有谁能阻挡,只盼苍夜知晓真相,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真叫自己心爱的人去死,他纪恒如何忍心,如何忍心。 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已是身心俱疲。恍惚间,有玄色身影入眼,纪恒无法相信,那真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翻身下马,纪恒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紧紧拥住了眼前濒临破碎的男子。 储丹狭长的凤目有一瞬间恍惚,随即清明。紧紧的相拥,可以闻到纪恒身上淡淡的茶香,这个俊秀的男人,为了他,已经快精疲力竭了。 感受到储丹身子异常的变化,纪恒有些惊异的松开了储丹,清澈出尘的墨色眼眸看向他,淡色的薄唇有些颤抖,“你为苍夜付出至此,你的命怎么办?”话语间,纪恒的双眼蒙上水雾:你为苍夜付出至此,可是没了你,我怎么办? 纪恒之于储丹,那种默默地相守,就像一杯清茗,香醇致远。若是没了储丹,他又为谁而香。 温柔的,储丹伸出修长的手,抚上纪恒那张与他有些相似的美丽面容,同样泪湿了双眼,“纪恒,京城的百姓快被屠尽了,百姓已经快被屠尽了”储丹清澈的声线有些哽咽,幽蓝的眼眸幽深起来,洞穿一切,纪恒已然动弹不得。 搂上纪恒修长的身子,储丹不知道如何安抚纪恒那颗从来都只为他而坚强的心,没了他,这个脆弱的男人,究竟能不能坚强的活到鬓发斑白,能不能学会为了他自己快活的活下去,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男人,便就是纪恒了。 “纪恒,对不起,下辈子,我还你”储丹的气息倾吐在纪恒耳畔,举步离开。 纪恒看着储丹渐渐消失的身影,泪水不受控制的奔流。 多少次,都是这么看着他走,多少次,都是无力挽留。一如当年,纪恒也是这么看着储丹走,只是当年是求生,如今是送死,他怎么舍得,如何能舍。 ☆、第三十三章 飞蛾扑火 原本繁华的京城,如今一片死寂,冷冷清清的街上空无一人。 城门前悬尸数十人,扭曲的身体即使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也散发出隐隐的血腥气息,随着肃风四处流窜。 储丹几乎是强忍着胃里的翻搅,弯曲了膝盖,跪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始作俑者不是他,但是这些人却是因他而死。 朝廷的金殿富丽堂皇,威严不已。可谁又知晓,这一片金晃晃的背后,隐藏了多少难以揣测的黑暗。 当那一抹出尘绝色的玄色身影出现在这肮脏的朝堂之上,原崇帝眯起双眼看着这个命格不祥的逆子,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中央。 “我来了,京城的百姓,被屠尽了……”储丹站定,看着朝堂之上,那个威严的男人,那个曾经被他称之为父皇的男人,从他一出生,所给予他的,只有折磨“我是崇凰,你们杀了我吧!”储丹嘶吼起来,一双凤目里全是恨,他恨富丽堂皇,他恨风花雪月,他恨京城,他也恨自己,他相信,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对着这个主宰天下的男人求死,让他死吧,最好连魂魄也消失,没有了,还什么痛,什么黑暗,什么折磨,全都一起毁灭…… 十八年前,那个叫崇凰的六皇子,一出生,便是黄河泛滥,百姓,那一卦,魔性附体,绝颜不老,祸水殃民,折损国体,二十命绝,硬是让他的生命,从此深陷黑暗。无穷无尽的折磨,像是无边的深渊,没有边际,连一丝希望都抓不住,所有人都希望他死,所有人都想折磨他,温暖就像遥不可及的微光,任他怎么追赶,都只是徒劳。 原崇帝看着这个消失了将近十年的的孩子,这样的气质,这样的面容,这样的蓝眸一抹,的确是他的皇儿,可是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爱抚,没有一丝喜悦,他只想处死他,崇凰,不是早就该死了吗?刚欲开口下诏,有沉闷的笑声从殿外传来,紧接着,一个长相俊逸,却阴沉不已的男子在殿门口露了面。 当朝十七王爷,储丹的十七皇叔,这个比储丹大十岁的男人,就是崇燚。就是这个人,在储丹的梦里,日日夜夜,呼唤他去死。 这个世界上最残酷嗜血的男人,有着聪明绝顶的头脑,连天下都不屑一顾,却专一的折磨了储丹四年。如果说那是因为恨,那这简直就是天下的一个笑话。 “皇兄,既然想他死,不如给了臣弟,臣弟最近无聊的很呢”阴沉的嗓音,阴沉的神色,崇燚笑看着储丹的背影,眼里流转的,却是血腥残忍。 那种阴沉的嗓音,储丹一辈子都不会忘却,这个男人果然还是不会放过他,如此大费周折的引诱他出来,又会是怎样的黑暗,等待着他,那种地狱般的折磨,他宁愿死,也不想再尝试一回。 修长的手,不自觉得攥紧了,如临深渊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储丹心头。 原崇帝坐在龙座之上,已是连看都不想多看储丹一眼,仰头轻闭双眼,“准”,随口的一个字,就把他推向了生不如死的深渊。 对于这个十七弟,原崇帝即便是贵为九五之尊,也很少逆着崇燚的意思,因为他扳不倒崇燚,但他也知道,崇燚绝不会跟他抢夺这天下,因为崇燚是疯子,只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 储丹被崇燚带走了。就像那一年,六皇子崇凰消失在朝野之中,所有人都以为那个精致艳绝的孩子是真的在这世间蒸发了,却不想,他进了更深的地狱,崇燚给他的地狱。 ☆、第三十四章 地狱 屠冥教,黑暗笼罩,阴郁如海。 纪恒踏进这片土地,觉得每走一步,心都在下沉。 苍夜就坐在前殿,看着纪恒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告诉我,储丹是谁,而崇凰又是谁”低沉的嗓音不带任何感情,俊逸的面容惨白的吓人,苍夜失了魂一般,深邃的眼已经空洞不已。 “你既然知晓,若是无法原谅,就去亲手杀了他,我宁愿你,亲手杀了他。”纪恒一字一顿,说到最后,清泪不止。那种心酸,无法言喻,那种无力,无法超脱。让储丹死吧,既然跳进深渊,不如黄泉碧落。他会陪他一起死,一起上黄泉。 良久的沉默,风在呼啸,可以击碎一颗残心。 “我成全你,来人!发兵!”苍夜起身,黑色的盔甲,把他原本苍白的面容映衬得更加苍白。 沙场之上,苍夜立在军前,残风习习,黄沙漫漫,刀剑飞舞。苍夜提着剑,闭上双眼,任由残风飞掠。 高台之下,是他的子民,是他的部族,那个被当朝皇帝残忍攻破的部族,苟延残喘了四年,养成了今日的大军。 而自己最心爱的人,是当朝皇子…… 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也是致命的。他背负着全族光复的使命,却爱上了仇人之子,痴念成狂,深陷不已。 只是如今,又该何去何从…… 大军之前,苍夜无力的定在那里,修长的身子不再挺直。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一片人潮,苍夜仿佛看到了天下的尽端,是通往黄泉的入口。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京城的尽端,才是真正的地狱。 真正吓人的东西,从来都不是鬼魅,就像崇燚,以崇凰之名引发,以百姓之命引诱储丹现身。 十七王爷的府邸,昏暗的地牢,储丹眼神涣散的躺在冰冷的石床上,嘴角的血液已经干涸了,修长的身子几乎是摊在那里,连微微一动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是那双幽蓝的眼,还是挣扎着不肯轻闭,只因一丝牵念,拉扯着他即将崩溃的神经。 储丹的衣带是被扯断的,隆起的腹部就暴露在崇燚的眼中。 冷,阴湿的地牢冷得很,仿佛要冻结一切,可是储丹,连颤抖的资格都没有。 如此完美的身子,到了那隆起之地,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怪异。 崇燚看着眼前的美人,阴沉的面容露出思忖的样子,终是伸手抚摸上了储丹的身子。 “这里,本王不喜欢,怎么办?”指尖轻点着储丹隆起的腹部,崇燚阴沉的语气,不像是在问,倒是预示着即将来临的折磨。 储丹挣扎起来,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唯有干裂的唇间,几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用气息倾吐着他仅剩的意志“你若是杀了他,便是杀了我”绝美的眼眸,唯剩绝望和空洞,储丹像是脱了线的傀儡,只剩完美的躯壳。 崇燚笑起来,眯起的双眼,透着恐怖的光华,即便是如此俊美的面容,却也因那浓重的阴郁,变得阴森可怖。 “来人,吊起来”不留余地的语气,冲击着储丹快要失去知觉的身体。崇燚不在乎储丹什么仓義族血脉,他只觉得,储丹的身子,有了这个未出世的生命的牵绊,才更有意思。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对他的虐待麻木不已,才会知道挣扎,知道反抗,知道忍耐着不昏厥…… ☆、第三十五章 地狱二 手脚都被束缚在冰冷的木桩上,储丹低垂着头,凝视着暗色的地面,苍白的面容看不出神色,但是那种悲戚的感觉,像是凋零的落叶,可以落入人心。 残破的玄色衣衫,裸露在外的光洁皮肤上,不知道又要布上怎样的伤痕。 崇燚伸出手,捏住储丹清瘦的面庞,抬起他的脸,让那双幽蓝的眼面对着他“崇凰,你就这么狠,一走就走了四年,本王该怎么罚你?”话语间,另一只手已经捏起一根不知涂了何物的细针,一举刺入储丹白皙的胸前。 没有血液流出,但是被刺入的方寸皮肤上,很快泛起一圈暗紫。储丹幽蓝的眼瞳,瞳孔瞬间放大,异样的疼痛感浪潮一般席卷全身,可以钻进心里。原本没有力气的身体,突然微微的抽搐起来,那种痛感,撕扯着储丹的每一寸皮肤。任他如何想麻木的去忽视,都无法脱逃。 乌眉紧皱,储丹仰起脖子,深深地吸气,苍白的身子很快汗湿了一层。 崇燚看着储丹终于有了痛苦神色的美丽面容,心里的快意无法言喻。对,他恨储丹,他恨这个无望无情的杂种,他要折磨他,他要给他生不如死的地狱。 阴暗幽深的地牢,像是没有尽头的深渊,燃烧的火把,火光不停的跳动,似乎要挣扎着烧毁这一切。 崇燚俊逸的脸变得狰狞,恶意的靠近了储丹,鼻尖碰触到储丹凸起的喉结,合上双眼,一呼一吸之间,全是储丹的气息,那双罪恶的双手已经抚上了储丹腹上的隆起“这里的东西,是苍夜的,对不对?”轻吐的言语,阴森的语气,让人唯一想到的只有血腥和虐待。 储丹的涣散的眼神有一瞬间回转,随后便是更深的空洞,深深地压迫感袭来,几乎可以抽空储丹的心。 崇燚的双眼危险地眯起,他已经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忘不了,四年前,那个消失了两个月又回来的崇凰,每一次被折磨到濒临黄泉碧落的边缘,迷蒙间,呼唤的是苍夜这名字。苍夜,那个异族遗留下来的孽种…… 时间点滴的滑过,缓慢的像一辈子那样漫长。痛苦就像岁月的刻刀,割裂每一寸皮肤。 储丹完美的身子被崇燚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折磨的体无完肤,渗血的鞭痕,狰狞的烫伤,暗紫的皮肤,落在崇燚的眼里,就是上苍的杰作。 储丹还没有昏厥,崇燚说了:只要清醒的撑下去,就不会伤了那个未出世的生命……就这么麻木的撑着,企盼下一刻痛苦就结束了,下一刻,再下一刻……无尽的折磨让储丹变得无望,俊美苍白的面容已经没有痛苦的神色,而是麻木的凝视着幻想的远方,他仿佛看见地狱的鬼魂召唤着他,那个地狱里没有苍夜,没有任何人,只有一个恶鬼无休止的折磨,还有疼,无尽的疼。 储丹狭长的眼,像是海一般的幽蓝,却滑不出一滴泪水,但有谁知道,他的心在淌血:苍夜,如果说我为了你,撑到看到你的最后一刻,你能否原谅我的欺瞒,或是亲手结束我的苦难,亲手送我上黄泉。 痛苦的折磨,仿佛储丹不倒下,就不会有停止的一刻。 等到松开绳索,储丹修长的身子瞬间倾向冰冷的地面,却落入了崇燚的怀抱,轻柔的抚摸着储丹汗湿的背,崇燚的嘴角勾起,隐隐的筹划更血腥的折磨。 ☆、第三十六章 世间温存 昏暗的地牢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储丹已经忘了痛苦是如何结束的,因为他最终没撑到最后一刻。 等他再睁开眼,冰冷的地牢阴森可怖,幽深的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外面却被重兵把守,储丹又一次陷入了无法脱逃的囚笼,步入了生不如死的炼狱。 牢内石壁上的火把燃烧着,那样温热的火光,像是燃烧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照不进储丹昏暗的人生。 尽管如此,储丹还是颤抖着伸出手,细长的指尖与眼中的火光重叠,微微发紫的指尖,指缝间全是血红。 就那样木然的盯着看,直到眼前出现了重影,储丹有些想哭了,他想他的母妃,那个默默守护他的刚毅的女人。发自灵魂的酸楚,不能用任何言语表达。 他不能去想苍夜,他怕自己一想,就会脆弱起来,掉进更加黑暗的深渊。 情丝如茗苦清浅,入喉入心间。仇怨侧畔斩情断,思君天涯断阳间。储丹爱苍夜,却也伤了苍夜,他想把命赔给他,而不是在这阴暗的地牢魂断命陨。 储丹根本不能确定自己明天还能否活着看到这炼狱里闪烁的火光,可是有一条命,他想保住他,为了苍夜。 幽长的暗道传来脚步的声音,慢慢走近…… 这一次来的,不是崇燚,是一个面色和蔼的公公,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带着食盒走近了牢狱的木栏前“六殿下,奴才给你带吃的来了……六殿下……” 呼唤了好几声,储丹才微微转头。这个老人他认识,四年前,他在储丹最痛苦的时候帮过他,他没忘。 储丹像是看到了一丝可以抓住的微光,干燥疼痛的嗓子喃喃起含糊的话,听不清,老人还站在木栏旁,尽可能的理解辨析储丹的话语。良久,还是没用,气息太微弱了,难以听得见。 忍耐着周身的疼痛,储丹挪蹭到石床的边缘,一翻身,摔在了石地上,可是身子还是勉强的撑着,护住了隆起的腹部。 他近乎是爬到了木栏前,老人的眉头拧紧了,看着储丹残损的身体,煎熬的向他求救,想也不想,他赶紧俯下身子,任储丹的气息倾吐,喃喃在自己耳边“六殿下,您吩咐老奴的话,老奴拼了命也会帮您” 听到这样的回话,储丹松了口气,翻个身仰面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到了夜晚,又是苦不堪言的折磨上演,可是对于储丹来说,痛苦很快就要结束了…… 外面的世界还是冷,风还没有停,天亮了,这天下再昏暗,还是挡不住太阳的光。 苍夜的兵马已经兵临城下,他的确是一个非常厉害的统帅,神不知鬼不觉的封锁了所有皇朝重地。 天朝的一半,几乎已经被他收入囊中。君临天下,唾手可得。 可是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阴毒的眼,始终不曾在苍夜身上移开视线。 ☆、第三十七章 切肤之痛 第三十七章切肤之痛 接连三天,崇燚再没有出现,整个皇朝乱了,天下都要沦陷他人之手。 储丹终于得以喘息,这一天,那个前几日送饭的老人终于来了,一双老手捧着食盒送进木栏里,有隐隐的药香飘散。 “六殿下,您要的东西,老奴给您带来了”沧桑却略微尖细的嗓音,一如四年前对着储丹呼唤:睡了就醒不来了,六殿下,别睡过去。 就是这样的声声呼唤,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拽了回来。 储丹眼眶发红,强烈的酸楚哽在喉间,幽蓝的眼,流转间,清泪静淌。 修长的手颤抖着打开食盒,是一碗暗色的药汁,催产的药汁。看着发黑的汤药,储丹毫不迟疑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不管老人给他的是不是真的催产的药,就算是毒,他都愿意去相信,这世间还有温存可言。 …… 风冷,吹散世间寒凉。余三生凄然,泪尽淌。 怎道破一生悲欢离合,心泣血。 朝城京都,兵戈铁马,血流成河。 鲜艳的红,绽放满地,血腥的气息弥漫了满城,地狱的鬼卒在召唤,孤野的亡灵在徘徊。 …… 昏暗的地牢,孤身一人,储丹经历了一生一世的痛苦难熬。 老人守在暗道旁边,听着储丹一整晚的隐忍的低喊。 直到天也快露出微光,才有婴孩的啼哭响起,落定了老人悬挂的心。 可是当他再一次走到木栏前,那一幕,却是他一辈子深居皇宫都难以见到的血腥惨状。 血,到处都是血,血染红了储丹苍白的皮肤,染红了被撕裂的玄色衣袍,染红了冰冷的的地面。 血染的腿间,娇小的婴儿在啼哭,那样鲜活,可是这个美绝的男人,却已经枯竭了。 幽蓝的眼,涣散的微张着,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跟那一片血红融为一体。 刺目的红色,有字写在储丹淤紫的指尖下,是苍夜,用血写出的苍夜二字。 这样的一幕,就连这个垂垂老矣的沧桑老人,都忍不住要落下眼泪。 “六殿下……六殿下……”任凭他怎么呼唤,都无能唤醒储丹迈向黄泉的魂灵。 厚重的木门被锁的结实,进不去,救不了。 去牢外找人来救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去管。 哪怕是崇燚出现也好,至少他不会让他死,可是现在,没有一个人救他,就是在等着那个美绝凄绝的男人,一个人走向灭亡。 …… 冷,冻结天涯无处觅伊人。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时间静淌,那朵开在黑暗中的花朵,是否已经枯萎,那个凄绝的男子,是否安然离去,是否魂归梦境,是否有一丝温存包裹,是否浅笑如初,忘却一世殇…… 犹记那一年花开时节,绝美的男子第一次浅笑,悲然凄然,黯淡了世间凄美艳绝。 储丹,净水白莲,开在黑暗里,遥远的天光,远在天涯孤魂荡…… ☆、第三十八章 爱疯了 没有人知道,地牢的另一侧,隔墙分两段,墙的另一边,崇燚听着储丹的难熬的低喊,整整一夜…… 记忆回溯…… 不忘十年前,崇燚从来不是如此的狠毒之子。他不像其他皇室子弟那样贪婪昏庸,也从不计谋满腹,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去爱的女人,皇帝的妃子,崇凰的母妃,纪书娘娘。他把那份爱意,定格在心里的最深处,隐忍着,不让他爆发。 他辛苦筹划了两年,独揽一门兵权,终于有资格向皇帝讨要这个因为崇凰不祥身世而被贬谪到宫外的心上人。并且真的得到了皇帝的应允。 可是当他到了京城外的行宫,看到的,却是崇凰拿着匕首,刺穿了纪书的胸膛。 “母妃宁愿死,也不会甘愿被人分享”这是崇凰对着崇燚主动说的唯一一句话。 事实的确是不肯屈从的纪书,在被人下了迷药,昏迷之前,强迫崇凰了断她的生命,而崇凰的确那么做了。可是真相永远是掩埋在表象之下的。 真正杀了纪书的人,其实应该是崇燚,可是,在崇燚的眼里,是崇凰,夺走了自己心尖的人。 崇燚把崇凰带走了,他杀了纪书,崇燚发誓,要他此生此世,生不如死的逃不出这人间炼狱。 四年的折磨,整整四年,不长的时间,对于崇凰来说,却是吃尽了一辈子的苦难。 崇燚恨这个薄情寡性的孩子,他要折磨他。可是多少次,他在酒醉之后,看着这个长相与纪书神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男孩,独自落泪。醉梦里,口中的呼唤从纪书变成了崇凰,当他惊异的意识到这个现实,一切都晚了。 多可笑,若是真的恨,早就结束了崇凰的命,可是他却没有,他不相信自己爱上了这么个薄情的人,便开始更加疯狂的折磨他,崇燚从来没有真正得到崇凰的身体,他怕自己一旦真正的拥有了他,恐怕就是他崇燚的炼狱要开始了。 无止境的折磨持续到崇凰十四岁,直到某一天,纪恒把还有一口气的崇凰揽在怀里“崇燚去捉拿异族王子苍夜,你快跑吧” 纪恒给了崇凰一丝希望,让他逃离这炼狱,成全了他与苍夜的相遇,却把自己推向了深渊。 崇燚没有放过纪恒,把他收做男宠,日日折磨,他放纵的玩弄着这个与崇凰有着相似面容的男孩,因为他不是崇凰,他不会让崇燚深陷,直到最后,崇燚还是不能放下崇凰,把纪恒奄奄一息的身体高悬在城门之上,引诱着崇凰的回归,而崇凰的确回来了。 只是魔性外溢的他已经变得难以控制,终是有一天,他带着纪恒离开,崇凰从此消失,江湖上多了一个神秘的教派,寒阳教,而教主储丹,就是那个艳绝出尘的皇子,从此,脱离了炼狱。 脱离了,爱疯了他的崇燚。 …… 苦命的人,都是上苍的玩偶。即使是终将下地狱的崇燚,也是可怜人。 他经历了痛失所爱的煎熬,经历着不能去爱的苦痛,他疯了,爱疯了的痴人,心狠手辣的痴人…… ☆、第三十九章 灭亡 崇燚终是出现在了那幽长的牢房,看着储丹完美却近乎破碎的身体,并没有多少快意。 门被打开,冰冷的地面上,两个生命,都已经快走向死亡的边缘。 鲜艳的红刺痛了崇燚的眼目,苍夜二字更是烙进心里。 “王爷,这……”老人颤微微的问出口,话语间已经不由自主的走近那片血红,俯身抱起气息微弱的婴孩,搂进怀里。 “死不了……”喃喃的自语,崇燚有一瞬间恍惚,随即清醒,恢复了阴沉的神色“来人,开方子给他吊命,派人把这东西送到苍夜大营”崇燚瞥了一眼新生的婴儿,嗜血的念头闪过心头。 黄尘漫漫,迷蒙双眼。 苍军的大营,胜利在即。余苍夜独坐在帐中,失魂失心。 “报;?——禀殿下,有敌军使者求见”军帐外,卒兵来报,牵动了苍夜的心。 “准见”淡淡的开口,却是心间颤动,不祥的预感袭来。 很快,一个老公公抱着个孩子进了大账,新生的婴儿入眼,苍夜的心猛地收紧,不由自主的起身,走近…… 包裹在红斗篷里的小婴儿没有啼哭,安静的睡着,苍夜无法言语,喉间酸涩。沉默良久,终是接过那个刚出生的生命,颤抖着打开艳红的斗篷,入眼的是婴儿的腹间一个指肚大小的红痕,是他们王族血统的胎记。 “将军,崇凰的命,就看你的了”…… 命,什么是命,命就是折磨,命就是痴儿的地狱。 当苍夜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幽长的地牢,昏昏暗暗,每走一步都可以听见脚步声的回响。 心在下沉,苍夜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幽长的通道,那样长,那样无望,哪一步不是踩穿了苍夜的心…… 可是路总有尽头,到了厚重的木栏前,储丹依旧是躺在那一片血红之中,干涸的男子,干涸的血,干涸的苍夜二字,烙伤了苍夜痴狂的心。 还有什么是不能原谅,还有什么比储丹更让他心疼。 崇燚手中的长刀还抵在储丹的脖颈上,阴沉的双眼,映着那片血红。 苍夜无力的跪倒在地,跪倒在那个叫崇燚的恶鬼面前,“我会退兵,我会把命给你,但求你,善待他。”绝望的语气,低沉的嗓音。苍夜苍白俊逸的面容,苍白了一世的伤怀。 崇燚赌了苍夜对储丹的爱,他赢了?…… 到底谁赢了…… 苍夜回营,即刻发兵,攻破朝城。这个荒淫的皇朝到底葬送了他最后的一个夜晚。 可是新的皇帝,却叫尚文。在所有人的眼中,那个叫苍夜的伟大的统帅,在这场中牺牲了,灭国的君主原崇帝带着小队兵马潜逃,无影无踪。 血染的战场分外凄凉,冷若冰霜。 痴仇奈何情深种, 愿负苍天思旧人。 仇怨可了念植深, 欺负皆忘为伊人。 苍夜无能相负自己的部族,更无能相负储丹。 他宁愿选择灭亡,徘徊在黄泉的边缘,等待储丹与他同归命陨。 兵荒马乱的战场上,有个老者的身影晃过,轻抚两个痴人的一生凄楚…… ☆、第四十章 血之绽放 亡国的那一夜,崇燚逃了,带着储丹和一门兵马,出逃边境,占地为王。 他早就做足了准备,不管是赢是输,他都会笑到最后。 荒芜的边境,天气更冷,狂风肆虐,黄沙漫漫。 一个月,时光如影,隐没在黑暗里。就如储丹,同样没在黑暗之中。 那个绝世出尘的男子,整整一个月,未曾醒转。 华丽的宫殿静静矗立,偌大的王殿里,一派恢宏。焚香弥散,氤氲了储丹精致绝美的轮廓,不甚清晰。 那个深陷在锦被中的冷玉,到如今还未睁开那双宝石一般的蓝眸。一个月,储丹就那样静静的睡着,安然的睡颜没有了蓦然如雪的神色,多了份柔和淡雅,让看的人忍不住去触碰,去探寻…… 就如此时,崇燚已经坐在床边看着储丹的睡颜多时了,精致的面庞,笔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狭长的眼被两道小扇一般的乌黑长睫遮掩,一切的美好都印在崇燚的眼里,让他无法转移眼目。 他不得不承认,储丹的确是世间尤物,的确是可以让他痛快折磨的完美猎物,完美的一切,不留疤痕的完美身体,完美的脸,哪一样不是上苍赐予的极致。 只可惜,极致的美好总是受到上苍的眷顾,而那种眷顾往往是天妒绝颜,给美好的人无尽的折磨,可是即便如此,美丽还是让人震撼追寻不停驻。 温热的王殿里,暖意如春,唯储丹绝颜胜雪。 崇燚看在眼里,不禁缓缓伸出手抚上储丹苍白的容颜。轻柔的触碰,是他在储丹醒转的时候绝不会透露的温柔缱绻。 指尖眷念,寸寸游移,这样的触摸,如同指尖点水惊涟漪,储丹皱起了两弯乌眉,长睫微动不停。 在挣扎么?这个男人,也该醒了……崇燚收回了手,阴沉的眼安静的凝视。 良久,储丹那双狭长的眼终于有一抹幽蓝泄出,凉薄的眼眸在睁开的一瞬间总是化不开淡伤一抹。 一个月的挣扎,终于活见天光,熬过劫难。 崇燚看着储丹终于肯睁开的眸子,嘴角淡出笑意,阴郁的笑不甚明朗,隐着一丝嗜血的黑暗。他知道储丹不会死,却不想这一刻来的如此突然,等待的久一点,未来的折磨才更让人期待,可是既然已经醒转,他也不介意现在就开始…… “醒了?崇凰,本王等你多时了”崇燚低沉的嗓音落入储丹的耳里,良久,储丹才微转过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冰凉的眼眸,冰冷了凄伤。 崇燚对于储丹的迟疑并不满意,嘴角的笑阴损起来,“叫本王这么等,该怎么罚你”话语间,已经扯起储丹的衣襟,粗鲁的拽他起身。动作间,双手刮蹭到储丹的胸膛,立刻引的他弓起脊背,像是疼极了,储丹不住轻嗯一声。 粗暴的动作没有因为储丹的痛极而停止,刺啦一声,轻薄的亵衣被撕开,储丹白皙的胸膛现出来,一切的伤痕都已经消隐无形,唯有一处刺人眼目,那一片血红隐在那白皙之上,储丹胸前原本淡色的紫色印痕,如同花蕾般嗜血绽放,等待着耗尽生命的凋零。 崇燚看着那朵殷红的花型痕迹,双眼危险地眯起,他早就注意到那一片血痕,所有御医都为之束手无策。 不知何人所为,更不知那是什么,就像自己的猎物被他人套上套子,那一片红痕在崇燚看来,是真的碍眼。 淡色的大床上,储丹还在兀自喘息,光洁的额头已经覆上了细密的冷汗。 崇燚的双眼盯着储丹的胸前看了良久,一双手终于忍不住凶狠地覆上那片血红,阴郁不已的眼还在留意着储丹的反应。崇燚又开始了残忍的施虐,就算明知储丹刚刚醒转,他也不想心软,心软的代价是沦陷,一败涂地…… ☆、第四十一章 记忆封存 崇燚欣赏的看着储丹惨白的面容,压制着他的身体反复折磨。他其实并不喜欢施虐于人,但对于储丹,那种又爱又恨的感觉一直束缚着他,两种极端的感情,就如同两股绳索,一条如冰,一条如火,煎熬着他的心。 焚香还在燃着,熏烟绕梁,迷茫了一片。 储丹皱眉看着眼前的男人,欲言又止,终是闭紧了薄唇。刚刚醒转的身子根本无能反抗,轻易便被制住,可是下一刻却已经无法继续隐忍,浪潮一般的疼痛感不断冲击,席卷全身。一股鲜血涌上来,到了嘴边又被储丹生生咽回去,那双苍白的唇,往里看,又透着血红,异样的妖冶其实并不符合储丹淡漠的气质,可是一向冰寒如雪的他,此时看来,却魅惑不已。 惨白的俊美面容,隐着血红的苍白的唇,精致修长的身体,真的无法不让人满意,崇燚就这样看着,身体开始涌起欲望的火,烧灼着他压抑的心。 热,偌大的寝殿有些过热了,焦躁人心。 猝不及防的,一个耳光甩向储丹消瘦的面庞,储丹被打的偏过头,却仍旧隐忍地紧闭那薄唇。 崇燚看着储丹的侧脸,邪笑着靠近他耳边“真是个媚货,崇凰,你就是这么勾引苍夜的吗?”淫乱的话语用气息倾吐,透着嘲讽和不屑,崇燚起身,理了衣衫离开寝殿,“宣御医,别让他死了”冰冷的话语是对着殿门口的守卫说的,仿佛储丹一命只供他玩弄,在他腻烦之前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殿门开启的一瞬间,冷风狂吹进来,极寒极冷,吹散了满室余温。 储丹仍旧躺在床上,眉间的轻皱再无法展平。 无法言喻的屈辱,剧烈漫延的疼痛,这一切都能轻易过去,但真正可怕的,是他储丹竟浑然不知何人为崇凰,何人为苍夜,而他自己又是谁,刚才的男人是谁,过往的一切如烟弥散,遮掩了一切,蒙蔽了内心。这种感觉,这样的处境,如同遮掩了双目,在悬崖的边缘前行,你不知道在哪一刻粉身碎骨,不知道何去何从。遗忘其实没那么可怕,任何东西都会随时间而流逝,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一觉醒来遗忘一切,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这样的境况其实堪比转世重生,忘了,一切都从头再来,又陷入如此苦境,这才是真的磨人。 修长的手缓缓举起,覆上自己的双眼兀自深思,殿内的焚香有些香的过火,但储丹仍旧闭上双目深深地追忆,一切都模糊不清,陷入迷境,过了半晌,还是难以思及一丝一毫,没办法了,储丹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他其实很少笑的,但这种时候,面对那种迷茫和无法排解的苦闷,他只想报之一笑,那样冷意如雪的笑容,竟有一丝阴郁闪过。 记忆尘封,上苍不曾给过他什么,现在连他最珍视的东西都掠夺了,还有什么能让他留恋,还有何让他梦回魂断反复思量,让他朝夕忆心间。 苦涩如酒,浸透沧桑,半世凄冷,尽添寒霜。 ☆、第四十二章 嗜血流露 殿里安静得很,一个人,一个人独尝黑暗,一个人独自追忆,一个人孤独梦回。 想不起,忆尘封,凄冷的午夜,梦回之间,储丹独自追寻一个熟悉的身影,模糊的身影,不管如何去触摸,始终难以相触,明明就在眼前的背影,却缥缈无依,等到终于碰触得到,却一触即碎。碎裂的一瞬间,储丹猛然惊醒,幽蓝的眼在昏暗之中看不出光华,一切都隐在黑暗里,笼罩上一层阴郁。 人间二月,天还是冷得很。苍茫的天幕闷了整整一夜,终于在晨间冲破阴霾,雪花如丝飘散,洋洋洒洒地纷飞坠地。 不足一个时辰,黄沙尘漫的土地铺上了一片素裹,洁白的刺人眼目。 温热寝殿里有些发闷,堵得人难以呼吸。 御医愁了一整夜,一大早就赶来继续给储丹诊脉,殿里安静得很,落针可闻,丫鬟太监们都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守着。 储丹的脸色比昨日更不好,苍白的有些过分,病体成殇的身子和他冷淡如霜的神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只是这种坚强淡漠的隐忍往往更能激发有心之人的施虐欲望,可是看着储丹过于憔悴的脸,崇燚不得不停手,他也不能确定储丹能熬过这一劫,这一刻他真的迟疑了,他的确不想尝试去给储丹通向死亡的折磨。 床边立了半天的御医已经闭着眼把脉半晌,摇头叹息。 良久,储丹终于不耐烦了,他的头脑本就已经相当不清晰了,此刻更是乱作一团,堵得他心里烦闷不已。 胸口作痛一整夜,任谁都难以消受,现在又被一群人围着,储丹更是腻烦得慌。淡漠的神色难掩心中的压抑,储丹不悦地抽回了修长的手,扯开锦被,坐起身,衣料磨蹭到胸口,引发着异样的疼,储丹也不想去理会,他烦,烦透了。 刚欲下床,不想御医立刻上前扶住了他,“六殿下,您这身子还不能下床走动,还是躺到床上去吧”苍老的声线伴着些隐隐的杂音响在储丹耳畔,引得他眉头皱的更深。 无处不在的限制,无法回想的记忆,一切的一切,丝网一般禁锢着他,越勒越紧。储丹不耐的看了御医一眼,凌厉的眼神竟有杀意流露,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狂躁不已,真的想杀人。 这一眼看的御医一个激灵,立刻放开了手,恭敬的后退了几步,看向了一旁的崇燚“王,您看这……” 偌大的寝殿,气氛瞬间压抑,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战战兢兢地看着。 床边的座椅上,崇燚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储丹,眼角有笑意流露。“崇凰”,阴郁的嗓音响起,冰冷而威严。 储丹迟疑了一会儿才看向一旁的崇燚,他知道崇燚是在叫他,他也知道崇燚一定清楚他过往的一切,但是他不想去问,更不屑开口,高傲如他,不想变成崇燚的白纸,任他描摹。 一夜的痛苦煎熬,一夜的思而未果,储丹嗜血的欲望瞬间膨胀,根本无法控制狂躁的心,什么都没了,连记忆都没了,唯剩这黑暗如渊的现实,让他厌弃焦躁。 看着储丹完全不同往日的眼神,那一瞬间,崇燚仿佛出现错觉,又回到了四年之前,那一夜,储丹幽蓝的眼操控着一切,一连杀了王爷府一半的守卫奴仆,从此消失无影。 回来了,那个嗜血厌世的储丹回来了。 但警觉如崇燚,他不止清醒的意识到储丹嗜血本性的回归,也没放过储丹对他的呼唤的两次迟疑,那样的迟疑不是因为蓦然,而是根本忘了吧…… 崇燚阴笑起来,起身靠近了储丹,阴郁的眼不曾放过储丹的一丝一毫,恶意的开口,“苍夜战死了”,阴沉的嗓音倾吐,苍夜二字入了储丹心间。 苍夜……是那个破碎的背影么……原来真的碎了,那一刻心里莫名的涌上悲哀,可是那种悲戚也只是隐没在心里而已。 莫名的提及他人的死亡,储丹明白,崇燚在试探,试探他的记忆,看来苍夜对他很重要吧,很重要的人死了,难怪会悲伤。可是脆弱不必展示给敌人,储丹同样眯起双眼,看着眼前人,俊逸如储丹,淡漠的邪气尽显,“我是忘了,我的王,你想如何?”清冽的嗓音染上阴翳,如同清泉变成了醇酒,却更加引人。 不得不说,这样的储丹很得崇燚欢心,有那么一时间崇燚凝望储丹的眼有些失神,但他很快清醒过来,恢复了阴郁的神色,“不如何,来人,摆驾前殿” 崇燚心里很清楚,储丹再不是那个备受束缚的储丹,一切的牵绊都没了。如今,两强相碰必俱损,他又何必冒险,只要储丹还在身边,他可以慢慢地玩…… ☆、第四十三章 死劫由天 玩,崇燚跟储丹玩过了四年,四年的折磨,储丹在煎熬,崇燚同样在煎熬。 如果说那种把储丹当猎物一样的,通过折磨才能获得快乐的扭曲的爱情真的是一种享受,那也只是崇燚为自己编的梦吧,扭曲变态的梦,那种恐怖的爱恋由纪书之死而萌芽,因着储丹而勃发。等崇燚猛然惊醒,连他也无力再继续麻痹自我。 恨,恨着恨着就爱了,多可笑。折磨所爱真的快乐?这更可笑。 只是既然做了,就再也无法停手,因为储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而自己一旦深陷,将永远陷入储丹的苦涩之中,任他践踏。所以他选择恨,让储丹深恨一辈子,至少他也能记住他一辈子。 可是如今,他也许再也无力在储丹的生命里继续留痕,而储丹,也已经把什么都忘了。 偌大的前殿空空荡荡,大敞的殿门任冷风呼啸而进,冷极了。 崇燚仰面倚在前殿的王座上,俊逸的脸无悲无喜。案前的卦盘如同死亡的判决,这是他为自己算得第七卦,今年是他的大劫,第一卦是死,第二卦是死……第七卦还是死。 死,死了就能去找纪书,崇燚八年前的确对这深有感触,可是如今想到死亡,他只感到虚无。 一把挥开案前的卦盘,崇燚有些发狂的笑起来。铜质的卦盘撞击地面的回响和着崇燚阴郁的笑声清晰地回荡,那声音如同来自地狱,阴森不已。 崇燚从来都相信,自己作的孽终究不会逃过地狱的惩罚,死亡不过是新一轮的炼狱而已,他一生,注定生在炼狱,死在炼狱,逃不脱,躲不掉…… 空寥的前殿阴森起来,有些瘆人。 一旁的老太监看着发疯的王不悦的皱眉,这个老人在京都的时候照顾过储丹,给他送过催产的药。他很清楚,他的王离开储丹会真的疯,他能做的,就是尽量让那一天晚一点到来。而他真正的身份,的确也不是什么太监,他是崇燚的老师,崇燚夺得兵权的时候暗中助他的族人熬过原崇帝绞杀,条件就是要他一生辅佐,老人便从此对崇燚鞠躬尽瘁,以太监的身份入宫,传他天理乾坤之道,而崇燚也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奇才,更是世间少有的痴人,这样的人,不论他的心是黑是白,都能让老人心甘情愿的为之效忠。 “王,卦由天定,事由人心,王何必自寻烦恼”老人的声音此时没有用尖细的语调刻意掩饰,变得苍老而浑厚。 听着老人的话,崇燚的狂笑渐止,转为深深地哀叹,阴郁的眼盯着落地的卦盘良久,卦盘坠地,卦象有变,然而新的一卦定住的一瞬间,却仍是死劫难逃之象,当真是天要亡他。 看着自己难逃的死劫,崇燚刚刚淡去的阴笑又继续仰起,“您的确是世间奇人,可是却没法教我控心之道,崇燚一世,即便为王,也是孤独此生,不得善终。”声声回响的阴郁嗓音在这一刻充斥了哀凉,悲矣…… ☆、第四十四章 魔性尽显 一连数天,崇燚再也没有出现,冥冥之中,一双黑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向这座新起的王朝。 时节已经快进春天,天气却越来越冷,素裹银装的土地还没有被沾污,却也在等待着马蹄的践踏。 储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被雪铺盖的一片洁白的园子里,寝殿里过分的燥热难以压制他狂躁的心。 殿外虽然干冷不已,却不像前几日那样狂风劲吹。 储丹闭上双眼,内力运起,浑厚的内力如今已经不受任何阻碍。可惜内力虽然不减,储丹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尘封的记忆被抹杀的太过彻底,梦里的背影夜夜破碎,胸口的疼痛从未消减,这一切,就像一张大网,狠狠地将他束缚,不得解脱。 此时他只想独处园中,平心静气。内力徐徐运转,心绪缓慢安定。然而就在内力运至胸腔的时候,园外有人声响起,惊扰了储丹难安的心,血液在这一瞬间猛地上涌,溢出了储丹的薄唇,胸口的疼痛陡然变得剧烈。 储丹蓦然睁开双眼,不悦的皱眉。胸口的抽痛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上涌的鲜血呛在喉咙里,引起储丹难以压制的轻咳。 园外的人听到园里的声响并不清楚状况,只是园中模糊的人影吸引着他有些蹒跚的走进了园子,浓烈的酒气弥散开来。 储丹看着眼前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近的粗壮的男人,双眼危险的眯起。 可能是喝的太多又从未与储丹谋面,男人并不理会储丹升腾的杀气更无心琢磨储丹的身份,仍旧鬼使神差地靠近储丹,直到迷糊的眼看清了储丹绝代的容颜,瞬间愣住了男人的心神。“呦!没想到王殿里还有这等美人”粗噶的声音响起,并不让人舒服。眼前的男人打了个饱嗝,随即淫笑起来,微微俯身更仔细的盯着储丹“美人,怎么流血了,让本将军给你擦擦”这样说着,男人继续向储丹靠近了一步,粗糙的手已经邪恶地伸向储丹的薄唇,手指磨蹭到储丹嘴角的血,染红了他的指尖。 储丹并没有阻止男人无礼的侵犯,修长的手轻捂着胸口稍作和缓,随即抬起双眸,笑意延展的看着眼前人,阴邪的笑意凛冽如冰,却美极。 两个人对视不到片刻,储丹修长的手已经从胸口处抬起,捉住了嘴边的手指,可是另一只手却不受控制地握住了男人腰间的刀。 听着抽刀的金属摩擦声,男人终于清醒了点儿,迅速缓和了神色,握住储丹抽刀的手“美人,刀剑不长眼,不是你能动的” 严肃的语声出口,园子里的气息也跟着肃杀起来。 看着男人略显暴戾的面庞,储丹刚刚展平的眉又皱了皱,狭长的眼闪过冷凝的光华,嗜血之意尽淌。 “好,既然如此……”储丹说着,修长的手缓慢却不容抗拒地抽了回来,深邃如渊的双眸已经开始酝酿一场血腥的杀戮。 原本平静的园子突然有微风吹过,极冷。 看着储丹现世无双的眼眸,男人突然觉得背后发凉,想走却已经来不及。身体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握着刀柄的手不受控制地拔出长刀缓缓插向自己的身体,下一刻,男人痛苦的低吼传遍了整个园子,粗壮的身体瞬间血流喷涌,鲜红的血液溅的很远,喷溅在储丹单薄的衣袍上,很快浸透了一片殷红。血流不止的男人抽搐几下,随即倒地。 看着眼前还留有余温的惨烈的尸体,储丹麻痹的心激不起任何感觉,唯有胸口粘腻的血让储丹觉得有一丝不舒服,可身体剧烈的疼痛竟出奇的消隐了大半。看来胸口那东西的确嗜血,有血相喂疼便止。 储丹微微垂头看着自己胸前的一片血迹,淡淡的苦笑起来,他杀人了,这么容易就要了一条人命,看着尸体麻木的没有知觉,看来他本来就是罪人啊…… 储丹确实嗜血,他的心只有为着苍夜和纪恒才会充满着柔情,现在,他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已经在他的心里无影无踪,唯剩一团乱麻,斩不断,理还乱。 情爱消隐,独有血欲。就像刚刚离开崇燚的那几年,又没有苍夜的陪伴,储丹杀了多少人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他可以为着天下人之命飞蛾扑火,因为他的高傲不允许无辜的人为他血流成河,他的独善不允许善人无果惨终。但他储丹依旧是他储丹,嗜血厌世的储丹。他的善心只为着值得让他发善的人,其余的便是魔性之本,嗜血杀人。 他有不老的容颜,绝代的风华,无上的力量,却因为种种现实把他困在茧里,受尽折磨。如今,一切都忘了,往日的顾忌和束缚烟消云散,魔性尽显。 鲜血染红的一片在雪地里刺人眼目,路过的丫头看见那片血红立刻失声惊叫起来,刺耳的尖叫更添恐怖的气息。储丹淡淡的看向她,嘴角露出笑意,毫无表意的纯粹的笑,衬着储丹绝代的容颜,无法言喻的妖邪。 那双美丽的眼眸,此刻看来有些不像人间的事物。小丫鬟看着储丹的眼,再一次惊叫,尽管腿软,她还是哭叫着跑向大殿“死了,杀人了……”惊叫的女声引来了人群。 乱了,原本寂静的王殿热闹起来。侍卫和奴才们都往园子这边聚集,他们都想看淡雅冰寒的六殿下发狂样子,想看崇燚待会儿要如何折磨他。 而储丹,仍旧旁若无人的静坐,淡漠的眼眸杀意未尽。 没过多久,崇燚果然来了,俊逸的面容比前些日子憔悴了很多。看着储丹阴邪嗜血的双眸,还有那血腥的一切,崇燚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的笑意,但也只是一闪即逝。这一切不都是本来该有的样子吗?何错之有?为何还有这么些人来看储丹的热闹?为何那么多肮脏的血会染在储丹身上?血,崇燚不禁想起自己的死劫,所有人都想看自己折磨储丹,那么若是自己真的逃不过那一劫,命归黄泉,储丹岂不是要任人践踏。这样想着,崇燚心里开始泛堵,既然这些人不教他安生,他又何必留情“传本王之命,宣御林军守卫,除了六殿下,所有人,斩首示众!” 崇燚一字一顿,说的发狠,愣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下一刻,哭喊求饶声一片,崇燚再不想去理睬,既然死劫难逃,再杀一个或者再杀一千不都是得下地狱,那他便在死前,尽情的杀,杀个够! 顷刻之间,几十条人命陨落,人头落地,再无求饶之声。可是崇燚再也快意不起来,他只是走近了储丹身边,无神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转移了视线“来人,为六殿下准备沐浴” 不祥的血红看的崇燚心烦,储丹的确不适合那些肮脏的东西,而他也根本无心再去折磨,那落地的一卦已成死局,天命难违。 他玩不起了,他真的玩不起了,累了,命都要没了,还玩什么呢?既然玩不起,那他便尽生命的最后一次,让储丹记他一辈子…… 雪地的洁白遮掩不了一切,一切都变得肮脏。 然而,就是这样黑暗的一幕,却也印在了另一双眼睛里,一双隐藏在不远的楼阁深处的同样幽蓝的眼。 ☆、第四十五章 血欲阴谋 温热的水冲刷了血迹,冲刷不了储丹嗜血的心,但他已经在努力克制了,他不想做狂魔,不想沉溺在无边的杀戮里。 水汽蒸腾,修长而苍白的身体氤氲在水汽里,不甚清晰。 看着微红的血水,储丹有些失神,苍白的脸略显迷茫,幽蓝的眸前仿佛出现幻觉,印在血水里的,是那个无法触摸的身影,储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掬起那模糊的影,却在触水的一瞬间看到影子碎裂。 又碎了,就是抓不到吗?明明忘了他是谁,心里却会为他抽疼,疼得储丹不知所从。 储丹低头看着胸前的血红印痕,狭长的眼在水汽之中变得有些湿漉漉的,无法言喻的空虚感就像一条毒蛇,啮咬着他的心。记忆不再,执念却不肯放手,只是影子都可以让他如此执着,那真正的人到底让他爱的多疯狂……那个人真的死了吗? 这样想着,胸前嗜血的印痕又开始汹涌地疼痛起来,储丹不禁微微弓起脊背,捂住胸口,俊美的面容又苍白了几分。 思而无果的日子空虚的划过,储丹总觉得自己正渐渐变成空壳,变成没有魂魄的肉体。那嗜血的花朵没有一天不折磨他,有一天他终于忍无可忍了,颤抖着用匕首划破皮肤,把自己鲜艳的血洒向胸膛,疼痛得到和缓,储丹却已经昏厥。 等崇燚得到通报赶来寝殿,看着储丹苍白如雪的面容,还有那一滩刺目的血,崇燚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心里搅成一团…… 这一次的昏厥有些漫长,储丹三天未醒,而只有在这种时候,崇燚才能心安理得的守着他,寸步不离。 看着深眠不醒的储丹,崇燚突然感觉有些陌生,几天的时间,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几乎抽干了崇燚一切的精力。 犹记王朝成立的那一夜,有异人给他献上个漂亮的男子,男人有着和储丹极其相似的幽蓝眼眸,尽管心知那不是储丹,心知一切都不是表象那样简单,他还是愿意去欺骗自己的心。几天的相守,崇燚只是看着他,可是美人却极毒,凶恶的蛊神不知鬼不觉的植入崇燚的身体,深深的隐藏,在最近几日疯狂的折磨着他。可是崇燚却从没感到后悔,总归要死,早就注定好了,一连几日的清晰地痛苦,崇燚只当是自己应得的惩罚。 过度的疼痛麻痹了身体,头脑却越来越清晰,他承认他爱储丹,爱疯了,短短的几日,让他尝试到了储丹四年的苦楚,苦不堪言。 死亡近在咫尺,却不是因为那蛊……卦象凶险而惨烈,是血光的大劫。 崇燚不怕死,可要是连今年都熬不过,他还真是不甘心,不甘心……看着眼前深爱不已的男人,崇燚再也无法平定痴狂的心,苍白的唇吻上储丹同样苍白的唇,反复的深入,反复的碾压,反复的吮吸,长时间的吻,只是吻。舍不得放开,不想放开,他凄冷了一世,如今唯愿和储丹执手相伴,漂泊一生。醉梦如酒,醉了痴人的一世的凄殇。 …… 醉梦永远是梦,但真正的噩梦却在酝酿之中,只等破茧成蝶。 昏暗如阴狱的西杀教,寝殿里时不时传来男子的低喊。 偌大华贵的室内,让人意乱情迷的熏香弥漫,混沌心神。 “尘邪,疼就叫的大声点儿,何必隐忍。”元修亲吻着男子的耳垂,说着阴沉的爱语。 然而趴伏在元修身下的,的确是个红尘邪魅,一双幽蓝的眼和储丹极其相似。 男子已经全身都汗湿了,仍旧隐忍着咬紧了唇。 看着身下的男人,元修皱起眉,又是一次挺进“只要你听话,本座定放你自由,但是你最好尽快把储丹给本座带回来,否则,你就一辈子当他的替身吧”…… 殿里的折磨在进行,殿外的狂风在劲吹,黑暗的世间处处都有炼狱上演。而美人则更容易成为那无边炼狱的主角。 残忍的阴谋在酝酿,一切的黑暗都在蠢蠢欲动。 …… 繁华京都冷,遥远的边境同样冷的彻底,威严华美的王殿在久久留恋的严冬之中显得有些凄凉。 温热的寝殿里,储丹醒转,睁开眼的一刻所看到的是崇燚浅眠的脸。看着眼前毫无防备的睡颜,储丹没有起身,双眼定在崇燚的脸上安静的失神。 他可以感觉到崇燚对他的扭曲的感情,也可以猜到过往崇燚对他的折磨,但他却反感不起来,反而觉得淡淡的酸楚。 如今,唯有崇燚对他有心,无论多病态的爱,也是爱…… 眼前的崇燚正坐在椅上微微垂头浅眠,那样淡雅的气质,俊逸的面容,的确是个温润如玉的儒雅公子。 微微苦涩的熏香非常好闻,熏染了整个寝殿。 良久,崇燚终于睁开了双眼,正好对上储丹凝视的双眸。 看着储丹幽蓝的眼,崇燚不加掩饰的笑起来,“我真希望你一直这样看着我,直到我死”低沉的语声如同喃喃自语,这一刻崇燚不再是王,只是个痴儿。 阴郁如他,在大劫前夕终于肯面对自己的爱与恨,肯有温情流露,可惜,储丹心里余留的执念注定让他得不到回应。 良久的沉默黯淡了窗格透进的微光,昏暗的寝殿更加昏暗。储丹转移了目光,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流露。 两双美目,一双无情,一双痴惘。崇燚深深凝视储丹良久,最后唯剩轻声的叹息,苍白的脸又继续染上阴郁“来人,备膳” 崇燚起身,心里泛起苦涩,他对于储丹永远只是个罪人而已,何必奢望。可他不甘心,他是崇燚,就算是死,也一定要入了储丹的眼,入了储丹的心,让他记一辈子。 …… 痴儿,痴恋,都是折磨,任何东西一旦上心便成劫。 崇燚转身离开的背影有些凄凉,刺入了储丹的眼目,同样让他染上伤感…… ☆、第四十六章 杯酒释前仇 风冷,严冬漫长,吹散了如烟的平淡,吹散了半世的凄凉,吹散了痴儿的醉梦…… 黑暗渐渐弥漫,一寸一寸,泯灭这疆土。 温热的王殿里,火炭尽情地释放光热,崇燚却如何也暖不起来,一颗心,冷的如同边境的肃风。 连日的煎熬过于磨人,静静等待死亡的感觉更是让人难以释放。 崇燚半躺在床上,纵是醒着也无心睁开双眼,蛊毒发作一整夜,几近损了崇燚的性命。 榻前的老人愁眉不展,看着日渐憔悴的王,深深地叹息,纵使心知无力挽救,但他还是开了口“王,边境异动,隐而愈发,王朝大劫,近在咫尺。若不此时筹谋,王朝意气将尽矣”老人苍老的声线响在崇燚耳畔,透着无尽的惋惜。 听着老人的话,崇燚终于睁开了双眼,那双漂亮的眼眸在睁开的一瞬间闪过阴郁,随即释然,“本王混沌一世,无妻妾,无子嗣,不曾想过千秋万代,如今死劫已定,再也不想筹谋天下……累了,随天而定吧……”低沉的语声颓然凄然,崇燚再也无心策论天下。死劫难消待命陨,痴人无处话凄凉。 崇燚生于乱世,本该是一世英雄,如今却为毒所侵,为情所困。心甘情愿,执迷痴惘。 痴人痴梦醉人魂,崇燚痴惘,储丹同样痴惘,记忆不再,执念却不改,一个人挣扎在黑暗的最深处,血欲流露,凄冷寂寥。 储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更忘记了他的苍夜。过分的回想只能让他更加狂躁,几天的时间,储丹耐不住血欲的折磨,又杀了人。然而血腥杀戮缓解的只能是一时的虚空,紧随其后的是更强烈的空荡。面对着自己愈发麻木的心魂,储丹唯有苦涩,他终于知道,原来,平淡此生,这么难…… 现在所有人都怕储丹,能避则避,别人都把他怪物,当魔头,他们却不知道,是人就有情,储丹更是少见的痴人。 只是如今,储丹一个人走在黑暗里,孤立无援,前路迷茫,一个人的寂寥,更加寂寥…… 偌大的寝殿,储丹面对满桌的膳食,无心开口。身体的疼痛有增无减,心里的压抑更加磨人,若不杀人,储丹唯有用醉生梦死麻痹身体。 “拿酒来”储丹淡漠的开口,阴邪的眼神惑人心魂,却也不曾睥睨任何人一眼。 一旁的小太监听着储丹的话随即打了个激灵,支支吾吾的开口“六殿下……您的身子……”吱唔了半天,小太监也没能说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太医早有吩咐,六殿下的身子不能再饮酒,而如今要是不给,保不准他一时兴起要了自己的小命儿,可是万一给了,伤了殿下的身子,王又岂会轻饶。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救星来了。 崇燚进了寝殿,一双眼看着储丹苍白不已的面容,不曾移开视线“去,拿酒来”崇燚开了口,话语间已经坐到了席上。 而储丹只是静坐,无言,没有人注意到,储丹那阴邪的眼神在崇燚进门的一瞬间缓和了几分。 两个人静默相对,平淡而沉默,甚至没有多少眼神的交叠,但即便是如此,对于崇燚来说,也算是上苍的眷顾了。 寝殿里仍旧燃着往日的熏香,苦涩而芬芳。等待不到片刻,酒水已经呈上来。 崇燚看着储丹疲惫的脸,淡笑着给他斟了一杯,递到储丹手边,“今日你我同醉,我不是王,你不是六殿下,一次也好,你我隔断仇怨,举杯共饮。”平淡的语气,威严不再。 这一刻,酒香弥散了满室,悲伤静淌。 储丹终于有了别的神色,同样报之一笑,举杯一饮而尽。他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如此平淡的与崇燚共饮,不知道,自己在迷惘的前路,真的记住他一辈子…… 半世苦楚,凄凉无处诉,痴儿相伴,半疯魔。 酒过三巡,储丹醉了,崇燚也醉了,两个寂寥痴惘的人,再也不想掩饰内心的酸楚,无尽的凄伤。 “崇凰,崇燚一世无所求,唯有一人,求之不得,唯有一憾,无所解”崇燚深深的凝视着储丹幽蓝的眼眸,只恨不能把他看进心里,带入黄泉。 眼前的男子,还是如同几年之前一样,淡漠而惑人,阴邪而冰冷,但崇燚知道,储丹的心,是热的,就像炽热的炭火,温暖有心人一世的凄凉。 酒香惑人。 听着崇焱痴惘的醉语,储丹淡淡地仰起嘴角,醉眸低垂,淡漠的气质如同雪山之巅的冰雪,蔑视苍凉。 储丹如雪,但他的心的确不是冷的。面对崇燚的炽热,储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是有过那么一刻,储丹真的想紧紧的拥住眼前人,汲取温暖入心间。 没有人知道,这个嗜血杀人的美人,遗忘了一切,独自行走在荆棘丛里,是怎样的冷,怎样的伤…… 寝殿里酒香更浓,一切都醉了,醉了,要是这么醉一辈子,何尝不是快意一辈子…… 看着储丹惑人的醉态,崇燚的眼仿佛洞穿一切……他的痴恋在为他动摇吗?没想到储丹也会动摇,那样的的眼神,崇燚恐怕再也不会忘。 热,心火难息。 看着眼前的美人,崇燚终是靠近了储丹的身边,一双手握住储丹的双肩,温热的唇靠近了那张绝世的容颜。 储丹抬眼醉眸,同样深深地凝视。 两颗不一样的心,却是一样的殇,一样的凄凉,一样的酸楚…… 真的是醉了,醉的一塌糊涂。相交的身体不曾放过每一丝温度,两个痴儿的交缠,两双薄唇,一片炽热。激烈的吻如同火焰,烧灼起一片火海。 崇燚的双唇游移,沉迷的亲吻着自己一生的梦,储丹如梦,崇燚的梦,烧灼了他一辈子……恨过,爱过,终逃不脱情网的折磨。 缠绵的一刻,一切皆迷惘,长时间的齿间缠绵,长时间的汲取温暖。交缠到最后,崇燚终是寻回了理智,没有再深入一丝一毫,只是拥住了储丹,双唇仍停留在储丹耳畔,轻声呢喃“走吧,崇凰,趁我还醉着,离开这倾颓的王朝” 话一出口,殿里的温度瞬间冷凝起来,冻结一世情。 崇燚的醉话入耳,储丹迷蒙的眼渐渐清明,一张无暇的醉颜泛起无视苍生的苦笑,“我会走,但不是现在,我的王,你施舍我一命,得不到我的感激。”储丹的语气轻佻起来,但那轻佻的背后,隐着的,却是无尽的伤感。 储丹有情,不忘深情;储丹有义,不会背弃。 王朝难保,崇燚在这个时候放他走,他又如何能走。 听着储丹的回话,崇燚在那一瞬间红了眼眶,他半世求而不得,不曾被储丹眷念,如今终于入了一人心,却也是生命的终端,但他依旧不悔,不恨……感谢上苍对他留情,感谢上苍,给他如此噬心的折磨…… 原来,求而得之,也是一种折磨,只怕真到了该上黄泉的时候,他再也舍不得走了…… ☆、第四十七章 破茧成蝶 厚重的茧隔断了黑暗,却不曾扼杀黑暗。 破茧成蝶,不远了。这天下的阴暗从来不曾消减,严冬至今还在肃风呼啸。 而崇燚即将破碎的身体,就如同这狂风中的尘沙,任风劲卷,吹散了荒凉,吹散了心殇。 凶恶的蛊毒越发疯狂,深入崇燚的身体,不遗余力的摧残。 …… 夜深,月如钩,寒凉不已。 空荡的王殿里,崇燚难得地深眠。剧痛刚刚席卷而过,几乎麻痹了他的身体,直到疼痛稍微消减,崇燚已经连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没了。 沉沉睡去的一瞬间,崇燚还幻想着自己这一觉睡过去,也许真就再也起不来了…… 孤独的深眠,空虚人心,半世的辛酸苦楚,从未被轻易温暖。 王殿寂寥,昏暗弥散。隐在阴影里的,却还有另一个人——储丹。他静坐在床边看着崇燚墨色一般的睡颜整整半夜。暗夜如墨,点染了崇燚苍白的脸,氤氲入了储丹的心。 崇燚不说,可是那张日渐苍白的脸又能隐瞒什么呢。看着眼前疲惫的男人,储丹心里的感觉无法言说,只是那隐隐的心疼,的确刺痛了储丹的心……他不是应该恨他吗? 犹记初醒的那天,崇燚还疯狂地折磨过他……可是如今再看眼前人,唯剩心酸。 思及至此,储丹俊美的面容泛起苦涩的笑意,他忘了苍夜,忘了那模糊的身影,却让另一个人入了心,这算什么…… “嗯……”难耐的呻吟打断了储丹的思绪,黑暗里,崇燚猛地起身,深深浅浅地急促的呼吸昭示着他无尽的苦痛。 如此狼狈的一幕,入了储丹的眼,抽空了一颗心。储丹迟疑的伸出修长的手,终是搂紧了眼前微微挣扎的王。崇燚终于留意到了那隐在墨色中的人影,竟然是储丹。 无言的相拥,安定了崇燚麻痹的心神。他从不曾想,在某个黑暗的夜晚,如梦惊醒的一瞬间,可以被深爱的人如此相拥,可是这一晚,储丹真的来了。 安然的紧靠,储丹身上余留的苦涩的熏香味入了鼻尖,心酸与感动无以言表。 崇燚曾经用恨麻痹自己,给所爱的人无尽的苦痛,那个时候,他不会知道,原来为了所爱去付出,真心的去对待,是这么快意幸福的事,他只后悔自己活到现在,直到命归黄泉的前夕才参透这么简单的道理。只盼一切都还来得及,只盼上苍让他有机会去偿还,偿还他对于储丹的罪业,偿还他一世的温情…… 心已暖,天却冷。 严冬漫长,平淡而酸涩的幸福也是可以被轻易吹散的东西。上苍还在,痴儿是永远的扑火的飞蛾,不死,伤害不止…… 这一天格外的冷,风格外的大,天很阴,却不见白雪冲破阴霾。 而那无尽的黑暗,却已经冲破厚茧,无尽的杀戮呼啸而来。 崇燚正坐在庄重华贵的王座之上,漠然地听着臣下禀告的噩耗。 兵临城下,王朝之中乱dang浮出,祸起内朝,城门大敞,此战必败。而来战的,正是他的皇兄,原崇帝。 崇燚听着不远处的一片杀伐之声,突然嘲弄的仰起嘴角,他的好皇兄,明明知道他心中所求,却还是要和他争这王朝。这冰冷的王权,只要他要,他怎会不给。却如今,只为了自己的薄面,和他刀剑相交,战争在即,无力回头。 ……原崇帝,崇凰……想到这,崇燚的心头忽的涌起恶寒:若是战败,崇凰怎么办,原崇帝是个狠毒之子,早恨不得剐了自己这个皇儿,而自己,又如何能护住他,只怕到时候,一切的血腥杀戮都将怪罪到崇凰的头上,让他堕入千夫所指的境地,翻身不得…… 深切的寒意蒙蔽了一切,崇燚猛地起身,冷凝的神色遮掩不了内心的仓皇“来人!带本王的战马,速去六殿下寝殿!”。 烈马狂奔,冷酷的风吹不止,划在崇燚的面庞,第一次让他感到疼痛。 他卜了多少卦,始终不曾算出今日的大敌。如今兵临城下,他终于感到心寒,更心酸。今天的敌人换做任何人,他都能做好准备和储丹共战沙场,但若换做原崇帝,他真的迟疑了,不能忍,更不能想。 严冬的肃风在这一日格外刺骨,和着杀伐之声,如同地狱传出的哀嚎。 然而另一边,温热的寝殿里,已经可以听见刀剑之声,储丹起身,却在打开殿门的一瞬间看到崇燚的脸。 而此时,崇燚漂亮的双眼已经被阴郁笼罩,看向储丹的眼神再无情意流淌“崇凰,本王命你现在就离开这王殿,一路向西,不能回头,否则,死罪难逃!”崇燚阴郁的嗓音威严不已,和着肃风,透着帝王的庄重不可违。 殿门口的烈马仿佛也能感受到这无尽的苍凉,开始悲烈的嘶鸣——崇燚的坐骑,如今正准备带着崇燚最心爱的男人脱逃远方。 然而储丹听到的,却唯剩那一片杀戮之声。崇燚真傻,到这个时候还不忘让他走。 储丹一双幽蓝的眼深深地看着崇燚苍白不已的面容,清冽的嗓音响起,如同甘泉,浸透人心“好,我走……陪你上黄泉”痴惘的话语隐在风里,依旧吹入了崇燚耳畔,温暖了他半世的凄伤。 一语义气尽,储丹来不及细想那些朦胧的情意,一双幽蓝的眼已经开始操控这一切。 短暂的时间里,崇燚只能定在原地看着,无能去阻止,而入眼的,却足以尽了他一生的感动与痴惘,烈马带着储丹玄色的身影扑向一片杀戮之中。 那个美绝的男子,瞬间被淹没在黑暗的人潮里。 看着那无尽的刀光血影,崇燚身心沦陷,杀伐之声如同化为实体,狠狠地刺在他的心间。 不得不说,这一刻,崇燚经历了这辈子也没尝过的酸楚与快意,两股矛盾的感情,足以磨断他的心魂。 晚了,一切都晚了,杀伐之声混沌成一片,再也寻不见储丹的身影。可就在这一瞬间,崇燚突然什么都不怕了:必败又如何,死劫又如何,真到了最后,大不了亲手送储丹上黄泉。而我崇燚此生,能同自己深爱不已的男人共战沙场尝苦乐,足矣! 思及此处,崇燚阴郁的脸露出笑意,一丝狂妄,一丝苦楚,一丝释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目。 下一刻,崇燚同样上马奔向了那无边的杀戮。 两个痴人的身影在这无边的沙场之上慢慢聚拢,刀剑起落,尽情地杀,魂断黄泉命尽绝。 …… 寂寥严冬冷,风狂妄,染上了血腥的气息。地昏黄,浮现出血红的斑驳。 绝望的嘶喊,快意的杀伐,交织的声响来自无边的地狱,召唤着孤野的亡灵。死生之前,生命瞬间破碎,如同冰与火的交织,编织出地狱的网。 战地昏黄狂沙卷,血染疆场荒魂断。 …… 这一仗持续了很久,血液染红了黄沙,尸体覆盖了大地,直到崇燚的兵卒已尽,唯剩储丹和他共同厮杀。 风苍凉,尽寒霜。英雄命劫多,奸雄攻城掠。 原崇帝已经登上了城门楼,俯看这快意的一幕,狠戾严肃的面庞浮现出邪恶的狂笑。 一旁的蓝眸美人看着原崇帝疯狂而扭曲的脸,不禁皱了皱两弯秀眉,但那种厌弃的神色却也是转瞬即逝,“陛下,停手吧,王朝刚健,尘邪卜了一卦,要两个高贵的血统祭天,消解灾祸,六殿下和十七王爷恐怕再合适不过”尘邪魅惑的声线如同一杯甜腻的春酒,迷醉人心。 妖娆醉人的嗓音响在原崇帝耳畔,顿时酥软了他大半个身子。听得此话,原崇帝不禁转了眼目,一双眼贪婪的看着媚态尽显的尘邪,伸手粗鲁的揽过他纤细的身子,“美人说的不错,来人,活捉叛贼,择日祭天!” 风把原崇帝狂傲的语声送的很远,入了崇燚耳里,让他心神一颤。 战场的厮杀还未止,储丹和崇燚早已精疲力竭,等到举着盾的士兵从四处涌来,渐渐聚拢,把两个拼杀的身影围困中央,崇燚的心瞬间紧缩。 看着血染的储丹,看着他专注于杀戮的眼神,崇燚几乎可以预料到,不久的将来,这些鲜红的血将不再是别人的,而是储丹自己的,而那背后的折磨又将是如何的残忍。 不能想,不敢想,既然死局已定,那就让他亲手结束这一切吧。 心里想着,崇燚手中冰冷的刀刃已经不受控制的刺向了储丹的身体,但警觉如储丹,怎会没有察觉那冰冷的刀光,只是那一刻,他选择静静的等待,等待死亡的到来。快意的杀戮释放了他嗜血的心。如今,他倒是想陪崇燚共赴黄泉,他心知崇燚的心意,更感激他如此的深情。 然而那冰冷的寒铁,却在碰触到储丹身体的一瞬间坠向地面,崇燚还是不忍心,不忍心……看着自己松开的手,崇燚苦笑,苍凉了一冬的凄寒…… ☆、第四十八章 就当我求你 王朝最昏暗的天牢,一切都是黑色的。没有温度,没有温情,只有火把跃动着,烧灼了一世的殇。 储丹倚靠在黑漆的石壁上,闭目叹息,苍白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冰冷的石像,没有灵魂的躯体。 战场上,那锋利的刀刃靠近的瞬间,储丹想放弃的不是生命,而是自己,崇燚的确给了他温情,给了他感动,可是心里的缺失,却是永远无法填平的深渊…… 昏暗中,崇燚看着储丹面无血色的脸,陌生而又熟悉。他以天下人之命,换来的却是他和储丹的劫。劫难降临,他保护不了他,那种无力痛苦的有些过火,煎熬着他的心。 凄楚的一生里,崇燚那样深爱着储丹。就像此时,崇燚灼热的视线定格在储丹的脸上,再也无法转移,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良久,崇燚终于开口“你会怕吗?”这个翻覆乾坤的王,在这种艰难的时候,再也无力掩饰内心无尽的苍凉,俊逸的脸脱掉了阴郁的蒙蔽,威严不再,狠戾不再,只是一个失意的男人。 崇燚沙哑的声音入耳,储丹张开了那双幽蓝的眸,却也只是空洞的看着前方“我忘记了一切,忘了,随天而定吧”颓言至此,储丹又闭上了眼,疲惫的再也不想张开。 牢里太暗了,谁都看不清彼此,现实太冷了,谁都难以被温暖… 看着自己亲手所致的这一切,崇燚有些心寒,更后悔。他一生不曾后悔过,只有为着储丹,他尝尽了无法磨灭的悔。就在几天前,他也曾说过随天而定,随天而定……他如何舍得。 崇燚这样想着,不禁起身,靠近了储丹的身边,紧紧的把他拥在了怀里,相拥的一瞬间,有水雾迷蒙,却被崇燚紧闭的双眼圈住了,酸涩的泪唯有淌进心里,咽入喉间。 严冬冷,这世上还是有痴儿的相伴。 感受着周身淡淡的暖意,储丹修长的手顺着崇燚的身线移到他的发间,疲惫的眼就那样轻闭着,不曾有幽蓝泻出。他太累了,多想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用为现世苦痛至此。 昏暗的牢狱里,两个人就这样无言的相拥,汲取着仅有的温暖,整整一夜…… 天微亮,不曾带来希望。牢狱的大门被打开,沉闷的朽木撞击声如同死神的降临。 原崇帝拍手,看着眼前的一切,冷漠的眼神透着嘲讽“朕的十七弟和朕的皇儿……”冰冷的声线比这牢狱更冷,比外面的肃风更冷…… 狠戾的嗓音有些刺耳,牢房里未曾熟睡的两个人已经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丑恶的掌权者,没有挣扎,更无哀求。 原崇帝最恨他们这副无动于衷的神色,嘲讽的表情瞬间凝滞,不禁快步走近了两人身边,抬手便一拳挥在了崇燚脸上,“见了朕还不跪吗?朕的好皇弟!”原崇帝的脸有些扭曲,真的像地狱的使者。他恨极了这两个人,早就想剐了他们。 崇燚被猝不及防的一拳打的差点撑不住身子,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鲜艳的有些刺目。 储丹看着那一抹血红,乌眉皱起。一双手拉住了崇燚的衣襟,凛冽的眼却已经盯紧了原崇帝。那样满含杀意的眼神瞬间冰封了崇燚的心,他猛地起身,挡在了原崇帝和储丹之间,绝望的话语用气息倾吐在储丹耳边“就当我求你,收敛你的眼神,不然下一刻,便是我死”崇燚轻微的嗓音有些颤抖,他何尝不清楚,储丹若是真的用那魔性的眼伤了原崇帝,那双幽蓝的眸就再也保不住了,而他,就算一死也无济于事。 ☆、第四十九章 如果你也走的话 崇燚颤抖的嗓音撩动了储丹的心弦,幽蓝的眼看向他,如水的双眸有温情流露,却充斥了哀伤,哀伤绵延无尽头… 崇燚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储丹,却是不祥的预感袭来,沉重的压抑感几乎让他窒息。 果然,储丹美绝的凤目没停留多久,随即看向了原崇帝“这江山,从来不是你的,以后也不是”储丹开口,清冽的嗓音再不像水一般清透,多了一丝喑哑,隐着深深的恨意和悲戚。 原崇帝听得此话入耳,已是暴怒难息。恶意的眼扫了一眼旁边的守卫,守卫们不禁打了一个激灵,立刻上前禁锢了两人。 看着眼前不肖的逆子,原崇帝的双眼凶狠地眯起,一手已经毫无顾忌的抓起了储丹的长发,狠命的拉扯着,强迫储丹看着他“把刚才的话,给朕收回去,信不信朕让你生不如死”凶恶的低吼是从牙缝挤出来的,原崇帝从来都信天,信那些不好的预言,此刻更是恨不得立刻要了储丹的命。然而,他得到的回应却是储丹淡漠的眼神,那种不屑,崩断了原崇帝最后的底线。 崇燚看着储丹近乎自寻毁灭的行为,一颗心瞬间塌陷,他深爱的储丹,用他的命保自己躲过今日的折磨,让原崇帝只为着他而暴怒,为着他而放过自己。强烈的苦痛几乎逼得崇燚说不出话来,剧烈地挣扎挣不开身体的束缚,到最后只有嘴巴无力的张着,发不出声音,却见泪水横流。 而原崇帝也果然不再理会崇燚,只是看着储丹,抬脚狠狠的踢在储丹的腹上,一脚,再一脚……一直踢到储丹直不起身子,弓着脊背吐血。看着自己冷漠如霜的皇儿狼狈至此,原崇帝终于露出了狠戾的笑意,冰冷的火钳夹起了灼热的炭火,就那么伸到了储丹面前,“吞了他,朕今日饶了你们,祭天的日子一到,痛快的给你们了结。”原崇帝说着,恶意的看了一旁的崇燚一眼,果然看到了崇燚近乎崩溃的神色。 而储丹,淡漠的眸子早已洞穿了这一切,就像这身子早已不再是他自己的,血染的薄唇麻木的轻启,那火热的炭终是进了储丹的口,鲜红的血液继续从那薄唇倾淌而出,炭火熄灭的烟雾喷薄出来,这一刻,储丹闭上了双眼,他连一眼都不再想看这黑暗的世间。 崇燚看着眼前残忍的一切,终于嘶吼出声,身体突然剧烈的涌起疼痛,蛊毒的发作伴着心里无法言说的痛苦冲击,崇燚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血液不受控制的涌出崇燚的鼻间,意识在下一刻崩塌,隔绝一切,唯剩黑暗。 黑暗,如渊。一旦坠入这深渊,便是粉身碎骨,即便是侥幸存活,也是心灵的熬煎。 然而就是这样的两个坠入深渊的人,一起承受这苦痛。冰冷的牢狱,两个人麻木的昏厥。 整整一天一夜,崇燚醒转,已是心如死灰。储丹还是未醒,还是未醒,就好像是累极了,再也不想醒来。崇燚看着储丹绝世的容颜,不禁呜咽的哭泣,酸涩不已。 他深爱的储丹当真好看,这样睡着就像是工匠雕刻而出的宝贝。只是这样的苦痛算是天妒绝颜吗,老天就这么折磨他。 崇燚颤抖的手轻轻地触碰储丹毫无生气的脸,冰冷的指尖终是进了那薄唇,熄灭的火炭还残存在储丹满口的血红之中,看着这暴虐过后的血腥,崇燚原本不止的泪更加汹涌,几乎让他什么都看不清了,他现在甚至不恨原崇帝,只恨自己,护不住储丹。 无望的日子又这么过了一天一夜,储丹依旧未醒,真的不打算醒过来了吗?储丹。 崇燚终于彻底领悟储丹四年来所受的折磨,竟是如此的昏暗渺无边,原来所谓的生不如死,是这样的苦痛。看着怀里深睡的储丹,崇燚的心痛苦的有些麻木,离开了储丹的视线,原本没有未来的未来,连一丝希望都看不见。 如此昏暗的日子,如果你走了的话…… ☆、第五十章 罪业的偿还 时间一点一滴的滑落,消失不见影。昏暗却不曾消减,不曾消减。只是储丹,终是没有被那现世的污浊吞没,至少活了下来。睁开眼的瞬间,再不是从前的储丹,倒真的像极了一副躯壳。 崇燚看着储丹终于睁开的蓝眸,心里没有丝毫的安慰,眼前那双原本光华流转的眸子变得暗淡无光,真的是储丹的吗? “千凰,看着我,崇千凰……”崇燚低声的呼唤着,反复的低语无能安慰储丹失心的苦痛。 没有了支撑的储丹,忘了他的苍夜,变得脆弱不已。一双幽蓝的眸只望着牢门的火光,不曾转移视线。良久,储丹终于有了动作,一如在京都的某个夜晚,同样是在昏暗的牢里,储丹再一次无力地伸出修长的手指与眼前跳动的火光重叠,就这样淡淡的,储丹依旧只是那个想要平淡此生的储丹,淡淡的就这样死亡,留一方最后的安然。 崇燚看着眼前这无望的一切,陪着储丹一同沉沦,沉沦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火光不曾熄灭,昼夜不停地跃动,却永远成不了希望。 等储丹终于开了口,已经很难再发出声音。苍白的唇无力的嚅动,只有轻微的气息倾吐而出。 崇燚叹息,低头,贴近了储丹的嘴边,听到的却是绝望的话语“杀了我吧……帮我结束这一切……”储丹对着崇燚求死,不是第一次,却像是最后一次,击中了崇燚痛的麻痹的心,激起了更强烈的悲哀。 看着储丹绝望的面容,崇燚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紧闭了眼睛,阻止了水雾的迷蒙,等到眼睛再次张开,崇燚对着储丹安然的笑“死了怎么出去,苍夜的尸骨还没找到,你甘心吗?”话语间,崇燚伸手进了自己的衣袋,摸索不到片刻,一粒黑色的药丸躺在他的手心。“吃了它,可能你会记起来”崇燚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但他现在只想救储丹。入狱之前,那个叫尘邪的男人给了他这颗药丸,说是可以暂时唤回储丹的记忆,却没有直接给储丹,而是给了他。崇燚心里明白,他被算计了,一切都被人设计好了,幕后的黑手可能比原崇帝更加可怕,但现在,他至少可以确定,他们两个人之间,至少有储丹可活,储丹不会成为牺牲品,不用死。 这样一颗小小的药丸,也许就是日后储丹唯一的支撑,苍夜给他的支撑。 看着手心呆愣片刻,崇燚终是把那颗药丸送到了储丹的嘴边,他很清楚,这东西可以唤回的不只是储丹的执念,还有储丹四年的黑暗记忆,储丹,会就此恨他吧,那便恨吧…… 在崇燚的人生最昏暗的时刻,是储丹的活命优先,只是这样的爱,可能永远都会被这颗药丸淹没,但既然爱,这些都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药丸停留在储丹的嘴边,可以闻到淡淡的苦香伴着周身浓重的血腥味道,储丹终是没有开口,而是微微偏过了头,继续盯着那火光,继续空洞地等待死亡。已经快死了,崇燚不希望他忆起,他也不想给自己希望,结束吧,就这样结束吧,够了…… 看着眼前无望无求的男子,崇燚的喉间又泛起酸涩,不禁低下了头,双唇覆上储丹的额头,再温柔地游移到鼻梁,游移到唇瓣,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储丹和他没有芥蒂的深吻,所以崇燚吻得格外认真,即使知道储丹很疼,他还是认真的吻着,舌尖执着的深入口腔,直到浓重的血腥味道再一次深深地刺痛崇燚的内心,他还是不想松口。等到储丹和他都流了眼泪,咸涩的苦水静淌,崇燚才抬起了头,将那暗色的药丸送进了储丹微张的齿间,“你永远不会后悔你的记忆,你会活下来”崇燚的声音有些哽咽,或许到了最后,他只是一个连心都会冷了的魂灵,独自一人步入黄泉,但他还是不会后悔。原来真的爱,可以改变一个人。 ☆、第五十一章 原来记忆也是如此苦痛 冷寂的严冬不曾轻易过去。 外面还是阴沉不已,却有洁白的亮点冲破了阴云的围困,素白的雪花飘荡而下,裹挟了这污秽的大地。 只是那片片洁白穿不破断壁残垣,昏暗的牢房依旧潮湿而阴冷,有腐烂的气息弥漫。 原崇帝自那次以后果然没再出现,不是为了等待最后痛快的给储丹和崇燚一个了解,而是再度为王,原崇帝又开始了疯狂的侵占,无尽的战争和杀戮被挑起,平静的边境开始变得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而这血腥的野心一旦开始,便漫无止境的延展下去,如同毒蝎钉入皮肤,不只有伤口,还有毒…… 毒,边境中了毒,储丹同样中了毒,苍夜给他的毒……还有希望。 记忆的回溯在梦里进行。梦深,却不醒。过往的一切如同书简一样不停翻过,昏暗的,昏暗的,还是昏暗的……并没有太多快乐。直到忆及那模糊的影,和苍夜的背影重叠。激烈的情感在那一刻汹涌而出,熄灭的心火燃起,灼热的烫伤了储丹冷寂的魂灵。 梦境里,苍夜的微笑,苍夜的眼神,苍夜的温柔,苍夜的深情,那么真实而深刻,一笔一笔再一次烙印在储丹的内心深处。梦到边缘,是苍夜血战疆场时的背影,身着黑色盔甲的背影,却被苍夜背上不止的鲜血染红。最艰难的时刻,是苍夜一个人独自倒下,生死未卜…… 梦境如烟,熏染半世芳华。深情如酒,静淌苦涩醇香。 直到天微亮,储丹终于惊醒。却无力起身,唯独一双眼焦虑地望着牢房顶端,痛极的嗓子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 崇燚看着惊醒的储丹,一双深眸终于有了视线的些微转移,却依旧定格在储丹被冷汗浸湿的苍白面容上。这个痴狂的男人,搂着储丹整整一夜,不曾放手。 紧贴的两个人,静默的相守,却梦着无法重叠的梦,痛着无法倾诉的痛,皆殇极。 等储丹终于看向崇燚,微微发红的眼没有丝毫恨意,却充斥了悲戚。 就如同苍夜,每一次看着储丹悲戚的眼神都会深深地触动,深深地心疼。崇燚看着这样的储丹同样心疼不已。无尽的心疼累加在一起,汇聚成河,成就了无尽的苦楚。 殇无尽,悲断肠,痴儿半世苦尽尝。 这一场寒冬是真的冷,冷落了一世的凄楚苍茫,倾颓了满城的孤苦暗殇…… ☆、第五十二章 杀意 孤寂的草原有着一成不变的肃杀,没有生气,没有未来,有的,只是无尽的荒凉,等待着血腥的洗礼。 而那血腥的开端,是战火燎原,无辜者的鲜血遍洒大地。原崇帝也终于玩火自焚。草原西部,莫萨上的一战,差点就要了原崇帝的命。敌军是京都派来的骑军,势在灭了这新起的王朝。 只是这一战尽管惨烈而血腥,还是让原崇帝得以逃脱,等他回到王殿,已经是气急败坏,强烈的愤怒疯狂冲击着,战败的失落感让他如淋冷水。 温热的王殿,暖的很,却无法驱除原崇帝心里上涌的恶寒,储丹所言的那可恶的言语如同预言一般在他的脑海不断地盘旋‘这江山,从来不是你的,以后也不会是。’这样想着,原本难息的怒意更甚,他本就憎恶储丹,现在只恨自己没早点把他杀了。 杀,是啊,早就该杀了。思及至此,原崇帝的眼里闪过毒辣的光,不禁举步走向王殿内室,驱除邪灵的宝剑就挂在床头。原崇帝在这一刻,是如此迫切的想用这把剑,亲手杀了储丹! 内室,尘邪正在卜卦,妖娆的身子微微欠着,一双与储丹极其相似的美目目不转睛的盯着卦盘,甚至没有注意到原崇帝的靠近。 直到原崇帝近了身边,尘邪才猛然回过神。只是这一次不同往日,原崇帝脸色不善,丝毫没有理会尘邪,粗鲁的扯下宝剑便转身欲走。 “陛下……”尘邪看着原崇帝的背影呼唤,声音依旧清甜,可是原崇帝却置若罔闻,依旧目露凶光地疾步而出,不曾停顿脚步。 灵秀如尘邪,猜出了原崇帝的心思,这个狠心的王惦记着储丹的命已经很久了,现在想拦住他怕是并不简单。可是尘邪自有他的办法。 “陛下,祭天的日子就定在今年四月初,还有三天,陛下等不及么?”尘邪说着已经走近了原崇帝身边,纤细的身子靠过去,伸手拉住了原崇帝的衣襟。那张漂亮的脸蛋靠近了看更是俊秀,让原崇帝不禁驻足。尘邪看着原崇帝总算怒意消减的脸,更是趁着这个时候极尽魅惑。他本就漂亮得很,如此的媚态更无丝毫做作。 原崇帝看着眼前魅惑的容颜,尽管是冷笑,终是收敛了怒气“不杀他可以,可是朕心里这火恐怕就得烧到美人身上了”极尽轻佻的语气让尘邪胃里翻涌,但他依旧甜笑着看着原崇帝。等到原崇帝抱着尘邪上了床,粗鲁的撕裂尘邪的衣衫,又是一场暴虐要开始了。 原崇帝的确喜欢尘邪,尽管收尘邪做男宠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却从没对他倦怠过,此时更是想尽情的蹂躏一番,以泻心中的火。但这些并不足以成为阻止他杀储丹的原因,而是他也在试探。原崇帝不傻,毕竟是做帝王的人。他再疼惜尘邪,终究还是有自己的谱——储丹,那个逆子,不适合用来祭天,应该更适合做诱饵吧。尘邪这样的美人如此的出现,又有卜天之才,更是助他夺了这王朝,却唯独一而再再而三的护着储丹。这一切的背后若是无人指使又有谁能相信,而那隐在尘邪背后的组织,若是不能臣服,就必定得灭了,不然,叫他如何能放心。 ☆、第五十三章 救是不救 天大亮,照不进昏暗的牢房,可是那落雪的冷意却丝丝侵入,引的这天牢更加阴寒。 储丹自那天记忆恢复就病了,浑身发热,而他自己却冷得很。崇燚看着储丹这副样子除了心疼唯一能做的就是搂着他,让他能暖一点儿是一点儿。只是任这温暖再如何包裹着他,储丹心里的苦也再无人能安慰。 苍夜,血战,死亡……这样的结局让他如何能接受,他的苍夜才二十岁,二十岁,为着他这个隐瞒欺骗的人,君临天下也不要,连命也不要,到如今生死未卜,叫他如何能放心,如何能心甘入黄泉…… 储丹思及至此,一颗心压抑的几乎让他难以呼吸。良久,储丹低垂的深眸抬起,对上崇燚专注而深刻的眼神,终于说出了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们拼尽一切,逃得了吧?我还不能死。”平淡的语气,喑哑的嗓音,却隐着无尽的挣扎和苦楚。 储丹,为着苍夜,终究还是那个痴儿。崇燚的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苦笑,深深的苦涩几乎将他淹没“为了苍夜吗?”……崇燚最终还是忍不住这样问起,只是说到这,崇燚再没开口,储丹亦不再开口。 天牢的火光有些颤抖,可能是有冷风从缝隙吹进来,抖动的黄光晃动着两个人的身影,透着凄楚悲凉。 时间悄然移转,崇燚首先打破了沉寂“逃得了,逃离这里,就去找他吧,不管他是生是死,你给我好好活着,答应我。”崇燚的语气同样一如平常,无波无澜的像个失意的孩子,伤感却隐忍。 他不想再挣扎了,也不想再互相刺伤,因为他终究还是输了,爱别离,求不得……这就是他唯一的结局,苦涩却深刻,就像烙铁烙进心窝,疼的让他发疯,却又变态的爱上这种苦涩,只是爱上了,就再也忘不了。 …… 天牢的一切都染上悲哀,悲哀延绵到天牢的阴暗处,狭长的暗道里,还有一个蓝眸的美人,也在苦笑着看这一切。 “跟我一起救他们,事成之后把崇凰交给我,崇燚身上的蛊毒我会给他解,一并交还的还有这王朝,如何?”尘邪退去媚态,隐在阴影里,一双幽蓝的眼看着同样隐在阴影里的老人——崇燚的老师。 老人低叹“王的血劫难逃,这蛊毒恐怕没机会解了”一语尽悲凉,老人已然看不下去,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开,深沉的背影透着亡国的悲哀——他半生辅佐的王,竟落得如此结局,如此的悲哀而酸楚。 尘邪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不甘的再一次问起“让你看这一切,你总比我清楚,崇凰的生还,是你们的王唯一想要的,人你到底就是不救?” 听着背后隐着惶急的话语,老人终是驻足,“救得了又能如何,六殿下到了你们手里,还不是再一次跳进火坑?” 尘邪听到这话,自知此事已经成了五成,不禁眯起双眼,继续道“你以为不救就不是火坑,崇凰胸口那东西要是没了我们教主,死的只会更痛苦,其惨烈绝不亚于崇燚的血劫,这样……再问一次,救是不救。”尘邪看着老人仍旧驻足的背影,已然知道答案,同样举步离开,只超过了老人不过五步,便听到了想要的答复……“我答应你,事成之后,解救我的王,归还这王朝……这血劫,并非不能渡,并非不能渡。”老人语声渐小,最后成了自言自语,然后继续迈开了脚步…… ☆、第五十四章 火起燃烧聚与别(一) 边境荒凉新未始,天气骤暖留余寒。纵是人间三月尽,仍留芳华未倾香。 天暖了,天牢的冷意却从未改变,春回大地的暖意不曾眷顾冰冷的牢狱,昼夜跃动的火光不曾燃起希望…… 三月的最后一日,也是储丹和崇燚的最后一日。就在这一天,他们之间已尽十年的恩怨痴缠,如烟消散。 薄烟如丝,风可吹散;深情如风,凛冽半生,又何解? 在这样无边的昏暗里,无望的两个人,从日出到日落,静默相对,无只言片语。直到天全黑,狱卒给他们送来最后一顿饭。看着牢门口低头不语的来人,储丹日渐消沉的眼终于流露了光华,“你叫什么?”储丹看着眼前有些许模糊的身影开了口,喑哑的嗓音仍旧残留着痛苦折磨后的痕迹,也仍是一汪泉,干净清冷。 狱卒听了问话,手上的动作有片刻停顿,随即抬起了头,眼神飘过储丹苍白的容颜。储丹看着狱卒抬起的脸不禁愣住,这人不就是在京城地牢给他送药的老人么,催产的药,保住了他和苍夜的孩子。崇燚也认出了来人,三个人眼神相交,牢里的人再没开口,倒是老人回了话“回六殿下,小人炎永”,说完,老人继续低头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一碟一碟的端出来,粗糙的手此时有些不易察觉的微颤,但依然有条不紊。等所有饭菜都端出来,依次摆放好,老人又谨慎的往四周看了看,这王朝最幽深的天牢内部是不用人守着的,天牢的罪人更是不得见人,所以这里除了送饭的也没人轻易进的来,而这牢里到目前也就只有储丹和崇燚两个要犯。老人小心看查片刻,确定四周无人,才转头看着牢里的两个人,直直跪了下去“王,六殿下,臣无能,让主子受苦了”。 幽深的天牢昏暗空荡,老人苍老的声音似乎有了回音,悠荡成了延绵的悲恸。 看着老人跪地恸言,储丹和崇燚俱起了身,快步行至牢门前。 “王傅快请起,你我君臣二人,不必在此拘礼”崇燚从牢里伸手要扶起老人,老人却不肯起身,苍老的手顺势握住了崇燚的手,“王,恕臣失仪,老臣愚钝,卜了数卦,终得天恩。今夜是死逢生机,火起逐阴狱,新战覆王朝。成败皆此一博。”老人言至此,再无多言,起身匆匆告辞,牢门的钥匙已然躺在了崇燚手心。 “死逢生机,看来老天待我们不薄。”崇燚看了一眼手心的钥匙,随即攥紧了手,笑说着,看向储丹。看着眼前依旧沉静如水的男人,崇燚的视线再不肯转移。这一晚,或许是瞬间破灭,或许是阴阳永隔,亦或分道扬镳,都不是他所愿,却不容他去选。而眼前这个男人,终是只容得苍夜一人。 储丹与崇燚的视线有片刻相交,便再也不曾定格在崇燚脸上。幽蓝眼眸似乎洞穿了无数道冰冷的墙壁,看向了有天光的地方,或许那个地方,是苍夜所在的地方。 良久,储丹终于再一次开口“死逢生机,我们便都活下来。” …… 风苍凉,边境的晚风即便在这人间春始也依旧吹得劲猛。只是风会停,天却不会老,不曾有情。 偌大的王殿里,芙蓉账暖。 原崇帝伏在尘邪身上,看着身下疲惫不堪的男子,从日刚落索要到夜幕已深。 “……陛下……求您饶了尘邪……陛下……”尘邪不住的哀求声一遍遍的在寝殿回响。或许尘邪不知道,他越是求饶,原崇帝越是有兴致。尘邪带着哭腔的甜腻嗓音可不会熄灭他的欲火,只是火上浇油罢了。 等原崇帝终于餍足,从尘邪身上翻身下来,看着尘邪汗水淋漓的面容,没有往日的安抚,竟一把掐住了尘邪的脖颈,眼神渐渐冰冷。尘邪来不及反应,刚刚承兴的身子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再被这么一掐,瞬间冒了一身的冷汗。漂亮的脸由苍白开始泛红,伸手握着原崇帝的手无力的挣扎。 原崇帝漠然的看着尘邪痛苦的神色,手上的力道不曾减过分毫“朕的美人,告诉朕,你今晚想如何救朕的皇弟和皇儿,说了,朕就饶了你,不说,朕就阉了你,再把你赏给想要你的男人们,怎么样?”原崇帝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看向尘邪的眼神亦是冰冷亦是贪婪。平淡的语气没有阴狠,没有冷若冰霜,却更瘆人。 听到这话的尘邪瞬间停止了挣扎,转了幽蓝的眸子看向原崇帝,随即闭上了双眼。 原崇帝看着尘邪任命似的神色,心里愈发恼怒,松手就狠狠给了尘邪一巴掌。他对于尘邪早有防备,更是暗中命人查了他的底细,事事派暗卫盯着,纵是早料到有今天,就等着尘邪犯了错,自己送上门来,但原崇帝真到了这时候也是气得不轻。终是红了眼取了床头的宝剑,丢下尘邪出了寝殿。 尘邪挣扎着起身,看着原崇帝远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疯狂,隐着无尽的恨意和懊恼。良久,尘邪终于开始嘶喊起来,疯了一般扑到床下,一把挥开了案上的卦盘“我也是男人!畜生!”珠圆玉润的嗓音因为过分的嘶喊变得沙哑,仍旧不能平复他内心无尽的憎恨和屈辱。 卜天之才?真可笑。他纵是能算得一切又怎样,他的卜天之才把他送到了元修的榻上,连累他的亲眷成了元修的囚徒,而如今,让他成了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承欢男人身下,却从未得一人心。 元修,那个畜生,明明强要了他,却始终把他当做储丹的替身,到如今还要他来帮他得到储丹,以他的亲眷为要挟,冷眼看他陷入如此境地,以他的苦楚难堪为乐,让他如何不恨。 过往种种苦难在脑海中回转,尘邪俊美的脸因为过分的恼怒变得阴沉,只是再如何憎恶,尘邪还是迅速收敛了发狂的心绪,穿戴整齐离开寝殿,去往了天牢。储丹若是不能得手,他和他的父母亲族只有死路一条,元修不会放过他,他也不忍看自己的亲人身陷苦难。 此时殿外的天是彻底的黑暗,无边无尽的黑暗,仿佛可以吞噬一切。而城门外,那隐在黑暗里的京都铁蹄已经行至,先行的暗兵早已经砍杀了守门的护卫,城门大开,战争在即。 而那为首的将领,高头大马之上,黑色的盔甲无法遮掩那张冷俊的脸,竟是苍夜的脸!苍夜,带领着铁骑,终于来这水深火热的人间炼狱寻他想要的人!三个月的痛苦煎熬,换他逃过死劫,迎来今日的血战,如今,即便是屠尽这边境,也要找回那个人,关在身边一辈子,让他此生此世,再也逃不脱他一个人的束缚,一个人…… 无边的宿风中,苍夜手握长刀,一举杀入城内。 刀剑起落,血光四溅,断魂西天。 呼啸的宿风仿佛也能感受到那杀伐的气息,开始更狂烈的哀嚎。 然而这一边的狂杀刚刚开始,另一边……那昏昏暗暗的天牢再也不昏暗了,火把燃起了天牢的草芥,燃起了天牢的木栏,火海呼啸,叫嚣着舔食天牢的一切。 储丹回头看了一眼天牢深处他亲手燃起的火海,便同崇燚一起消失在了这幽深无光的暗道里。这一夜,若是能活,便是上天垂怜;若是命陨黄泉,便就此终结这十九载的蹉跎苦难。是生是死,于储丹都是幸事。而今夜一博,但求无悔。 ☆、第五十五章 火起燃烧聚与别(二) 外面的天依旧暗淡,等原崇帝带领众人来到了天牢门口,天牢里的火光已经能隐隐透漏出来。储丹和崇燚还没出来,老人已经先原崇帝一步守住了天牢出口。 看着原崇帝握着宝剑慢慢走近,老人防备的上前,不料,原本和他一起救人的暗卫竟猝不及防的出手禁锢了老人,一脚把老人踢跪在地。 老人回头看了看背叛的众人,再看看原崇帝,一切明了。 原崇帝看着死到临头还依旧一脸不甘的老人,阴笑着走到了他身边“王公公还是王太傅?你隐忍这么久,还不是落到朕手里。今夜,你就好好看清楚,看看朕,如何杀了你半世辅佐的王!”原崇帝的笑容愈发狂妄阴森,握紧了宝剑,只等着牢里的两个人出来让他砍杀。 老人看着原崇帝志在必得的嘴脸,突然不屑的笑了起来,笑声听在原崇帝耳里,直让他懊恼不已,一个眼色便让机警的随从会意,扬手一拳打在了老人脸上。老人被随从打的偏了头,却依旧笑声不止,迅速回过头正视原崇帝“崇城!你纵是当了半世帝王,却也没能延绵你的江山。今夜,更是你的死期……” “闭嘴!”没等老人说完,宝剑起落之间,老人的头颅已经被砍了下来,滚落在原崇帝的脚边,被原崇帝狠狠地踢到了一边:他纵是失了江山又如何,还轮不到旁人来指手画脚! 可惜,死期将至就是死期将至。不远处很快跑来了兵卒,扑跪在原崇帝面前“报——陛下,京都派兵偷袭,十万火急!大军已经攻进来了!” “畜生!那个逆子!”原崇帝听了兵卒的回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储丹那可恶的言语——这江山从来都不是你的,以后也不会是。好一个不是。如此做想,原崇帝的眼神愈发凶恶,阴狠的看了看牢门,握紧剑柄的手直握的指节发白“传朕之命,集结各方兵力于正门御敌。朕随后到正门领兵。今夜,朕倒要看看,这江山到底是谁的!”原崇帝说的发狠,早已下了决心要亲手杀了储丹——那个逆子,消失以后第一次回来,就引来了苍夜余孽的大军,颠覆了他的王朝,到如今,还说江山不是他的,不是他的! 黑暗的天纵使有渗透的火光晕染,却依旧黑暗。无边无际的苍幕,没有尽头,没有温度。 这一边冰冷的刀刃在等待,那一边,牢里的火舌在蔓延。 仓皇逃命的时刻,崇燚的蛊毒发作了,疼痛不止。他不得不停住脚步,勉强站直了身子“千凰,你先走……我的王令掉了,我去捡……”崇燚的嗓音有些发抖,额上的细汗隐在暗道的阴影里。 “一起走”没等崇燚说完储丹就开了口,看着崇燚惨白的脸,储丹的心里何尝不清楚。话语间,储丹硬是把崇燚的胳膊搭上肩膀,欣长的身子微微躬起来,就这样撑着崇燚的身体,撑起了两个人同生的希望。 “这样我们可能都走不了,千凰……”崇燚看着储丹的侧脸,忍不住再次开口,他心里很清楚他这样撑不了多长时间,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耽误储丹。 身后的火海不曾有情,仍旧疯狂的烧灼,热烫的火舌却让人感到冰冷,彻骨的心寒。 “我有命,必同你一起离开”储丹仍旧固执的撑着崇燚缓慢前行,清冷的嗓音隐着不变的静默。 此时的暗道是那么长,仿佛没有了尽头。可是两个人走,至少还有人生死相陪…… 或许真的是上天垂怜,这幽深的暗道终于有了尽头。储丹伸手触及牢门的那一刻,崇燚再没忍住,上涌的鲜血伴着剧烈的咳嗽汹涌而出,鲜红溅在了黑色的铁门上,很快同漆黑融为一体。 等两个人一起逃离了这天牢,储丹的视线还没从崇燚脸上移开,宝剑的寒光已经闪了过来。崇燚一出门就看清了原崇帝的脸,心思回转间,身体已经迅速回护住了储丹。 一剑穿心,血流喷涌,崇燚的视线飘过深刺的宝剑,身体开始轻微的抽搐,或许是太疼了,崇燚的眼里迅速蒙上了水雾。 冰冷的刀刃从胸膛猛地插入,再狠辣的拔出,奔流的鲜血染红了素衫,迅速的蔓延开来,如同罂粟的盛开,凄绝悲矣。储丹看着缓慢倒地的崇燚,随着他倾倒的身体直直跪倒在地,接住了眼前残损破碎的身体。 “畜生!”原崇帝沉声骂了出来,看着眼前不祥的两人,眼神依旧冰冷,毫不犹豫的再一次将血染的宝剑刺了过去,这一剑,对准的是储丹的胸膛。剑锋刺入,储丹冷凝的眼眸看向他,冰冷却嗜杀的眼神,定格了原崇帝的动作,刀锋止在了这一刻。储丹看着原崇帝,眼神无情,眼眶却早就已经红了“崇城,这黄泉,我送你”储丹清冽的嗓音很快消散在了夜风里,修长的手握住了冰冷的剑身,视线定格在原崇帝因为身体无法动弹而恐惧发白的面容上。等到那冰冷的宝剑刺穿了原崇帝的身体,储丹幽蓝的眼眸终于水雾迷蒙。 垂头,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男人,储丹修长的手抚过崇燚的发丝,温柔的抚顺了崇燚有些微凌乱的发,这一次,储丹定格在崇燚脸上的视线再也没有移转,就那么认真的看着他,陪着他。 身后的火海冲破了牢狱的束缚,冲天狂啸。可是凉透的心却再也暖不起来——天怎会有情,又怎会垂怜他们这样的人,一切的想往都是梦罢了,都是梦罢了…… 崇燚看着储丹凝视的眼神,终于露出了十年来久别的真心的笑脸,苍白却纯净的笑脸,衬着崇燚那张俊美的脸让人移不开眼目。原来生命的最后一刻,真的是储丹守在他的身边,用那双幽蓝的眸子看着他魂断黄泉,用为他而流的泪水轻抚他一生的凄凉,这样,算不算就是永恒了呢?原来,这样也是一种永恒,让他无恨,亦无悔。 崇燚就那样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美绝的男人,血涌的双唇微动,崇燚已经说不清话,那一刻,他真的想告诉储丹:对不起,对不起曾经的伤害,对不起如今的背离,对不起,我爱上了你,却再也无力保护你…… ☆、第五十六章 火起燃烧聚与别(三) 此时的天是真的黑暗无边,纵使火光冲天也无法照亮这黑暗,无法驱逐这凄寒。 而另一边,血染城门,苍夜依旧在无情的屠戮。远处剧烈燃烧的火海映在苍夜的眼里,那么亮,却瞬间冰冻了他的心。无情的冲杀,冰冷的铁蹄踏过尸山血海,苍夜策马狂奔向了远处的火海,仿佛那无尽的火即将燃尽储丹的生命,抽拉着苍夜的心。 大火不知疲倦的烧着,火光吞没的天牢前,储丹依旧搂着崇燚,搂着那个已经气绝的男子,修长的手颤抖着,怎么都擦不掉那一片刺目的鲜血。崇燚就这样为他而死,为着他的活命命损黄泉,再也不见。他终究还是欠了崇燚的,欠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偿还的爱…… 等尘邪来到了天牢前,看着那一片火海,看着烈火前落泪的储丹,连他也不忍出手,就那么看着他,也只能那么在一旁看着。 直到苍夜的马蹄声行近,储丹隔着眼中迷蒙的水雾看着来人。在确定了那是苍夜之后,储丹先是笑了,凝望了苍夜很久,直到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就那样看着苍夜走近,储丹不曾起身,仍旧搂着崇燚的尸体,然后垂下了双眸,颤抖的手覆上了崇燚至死都没有合上的双眼,清泪难止。 火海呼啸,凄风劲吹。 苍夜也在看着储丹,看着他用生命守护的男人,在那一片火海前抱着崇燚的尸体,独自垂泪……这样的一幕,还真是出乎他的预料呢……苍夜不禁扬起了嘴角,下马行至储丹身边,蹲下身,看着储丹苍白的面容,再没转移眼目“来人,厚葬,十七王爷”苍夜神色镇定如常,一字一顿地宣布着命令,深邃的眼盯着储丹的眼,复杂的眼神充斥着爱意,却也多了些别的东西,冰冷彻骨…… 待听命而行的下属从储丹怀里抬走了崇燚的尸体,储丹才抬起深眸,深深地看着苍夜。苍夜同样凝视着储丹,然后一把将他扣进了怀里,紧紧地相拥“这回该跟我回去了,这一次让我找到你,你再也别想走了。”这一刻,苍夜终究还是那个深爱着储丹,发誓要给他一个家的人…… 烈火之前,苍夜紧紧地拥着储丹的身子,仿佛他一旦松了手储丹下一刻就会在风中破碎,亦或消散在这无边的烈火里。 火势不曾消减,一场大火,燃烧着人间的挚爱,灼热的烫伤了储丹的每一寸。他不曾得到过上苍的眷顾,亦不曾得到过多少温情,他的苦涩只有他一个人清楚。然而就在今夜,那个曾经为他抛却江山和生命的男人,再一次走进他昏暗的生命里;就在今夜,那个曾经给他无尽苦难的男人为他而死……这一切的一切对于储丹来说太过沉重,真的太过沉重,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过去太过昏暗,他的现在太过酸楚,他的未来太过无望,他的幸福或者不幸福都是那么的残缺而扭曲,最后唯剩一滩孤苦,溃不成军。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他从没活过,或者就那么死在断阳谷。可是到了如今,苍夜温暖的怀抱紧紧的包裹着他,苍夜的霸道如昔依旧只容得下他们两个人,苍夜原谅了他一切的欺瞒,仍旧选择了深爱。这算是上苍的眷顾吗?既然要眷顾,为什么让他如此心酸。 心疼和委屈在这一刻似乎绝了堤,一股脑全部涌了出来。储丹伤重的身子深深埋在苍夜温暖的怀里,一切的想念与痛楚化作无语凝噎,哽住喉头,哽在心间。 拥抱无声无息,爱意无声无息,苦涩亦无声息。 远处的杀伐之声仍旧不绝于耳,无尽的杀戮仍旧断送着无数的生命。只是这一刻,这昏暗无边的夜至少在火光的映照下开始有了那么一丝温暖和光明。或许明天寒冬依旧辗转着不肯离去,但至少现在可以铭记这令人心碎的暖意…… ☆、第五十七章 静殇 天未亮,天边星辰静躺。月华的光芒寂静洒落,火海的呼啸不曾平息。 纪恒在战争中途带领着寒阳教众人来到城内,和苍夜一样,纪恒进了城就直奔火海。 那灼烫的大火同样刺痛了纪恒的心,他只盼昔人依旧,清魂未损。 疾驰的马蹄狂奔不止,等到终于到了烈火之前,苍夜已经抱起储丹准备离开,纪恒下马,快步走到两人身前,看着储丹苍白如雪的面容,轻闭的双眼,胸前一滩刺目的血迹生生击中了纪恒的心“怎样了?”纪恒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惶急的声线,难掩的担忧。 苍夜抬眼看了看纪恒,冷凝的双眸不曾有任何感情的流露,无言,苍夜很快再一次低头看着储丹,不曾停住脚步。纪恒看着苍夜抱着储丹远去的背影,再没有上前。他甚至不能去关心储丹,因为储丹经不起他的爱意,经不起他的关心,至少苍夜不允许。储丹不会有事的,苍夜不会让他有事。纪恒如此安慰自己,清寂的眼神难掩无尽的苦涩。 未等纪恒整理好自己破碎的思绪,目之所及,尘邪在火海之前黯淡疏离的身影印在纪恒眼里。纪恒曾经身陷西杀教的时候不是没见过尘邪,此时在这里见到他纪恒并不惊愕,他也知道尘邪正是因着那张漂亮的脸和卜天之才被元修强行带回西杀教。尘邪本名苏玉,因其魅惑的容颜被江湖称作尘邪公子。而此时尘邪既然出现在这里,只怕是西杀教也已经出手,只是比苍夜晚了一步罢了……这样想着,纪恒已经走到尘邪身前,眼前的男子淡衣一抹,脖颈上淤紫的掐痕难掩,一双眼即便是看着纪恒走近也不曾看他一眼,如同空洞落寞的寒潭,无爱无神。 纪恒走近了才看清尘邪如此这般的落魄模样,虽心下有些愕然,但还是温善出言“苏公子好久不见,在下纪恒,曾在西杀教与公子有过几面之缘,而今这里兵戈相战,为了安全起见,还请苏公子同在下一起回中原可好?” 纪恒虽是这样问着,却已然容不得尘邪拒绝,尘邪既是元修的枕边人,为人也缜密多谋。如今竟然连他都来到这边境之城,只怕元修还有其他预谋。如此一来,自然不能放尘邪走。 只是尘邪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应纪恒什么,哪怕是一个略带感情的眼神也没有。纪恒看他这样,也不放心把他交给别人,只好亲自带着尘邪“苏公子,还恕在下失礼了。”纪恒说着,已经带着尘邪上马,一同离开了这无边火海。 时间点滴入沧溟,天渐亮。星辰隐匿,月华尽退。天边红日慢慢燃起,照亮了无边的大地。烈火渐渐燃尽,如同浮游短暂的热烈,最终化作一抹孤烟尘灰。 晨光洒进偌大的王殿,丝丝缕缕。柔和的淡光如同实质,流淌在储丹如玉般精致绝伦的面容上。只是那双幽蓝的眸子始终不曾睁开。 苍夜守在储丹身边,安静的凝视着储丹苍白的容颜。直到他解开储丹因为战争和折磨而变得破损的衣袍,眼前的一切才真正碾碎他一颗心。储丹欣长完美的身体,印在苍夜眼里,是青紫遍布,胸膛被剑刺伤,腹间更是淤青一片,而真正刺目的,那胸膛上如花绽放一般的血色红痕才是真的让他沉没一颗心,冰透身骨。这种西域异术他不清楚,但在他灭国之前他不是没听过这种奇术的情况,只道这种残忍的东西世上竟有。只是这样的东西又如何会种在了储丹的身上?心思回转,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一年前,苍夜从元修手里救出储丹,储丹满是伤痕的身体上,胸前那一抹淡紫色的痕迹被视作淤痕,不曾有人去注意,即便之后紫痕未消,储丹也从未提起。到如今,紫痕绽放,消耗着储丹摇摇欲坠的生命,煎熬着苍夜难安的心。 一切明了,苍夜的眼睛开始泛红,温热的手攥紧了又松开,还是抚上了储丹苍白的面容,深邃的眼里隐着疼惜,隐着怒意。深深地爱着,却深深地心寒。储丹不曾要过他的守护,宁愿亲手为自己掘出无法回头的绝路。在灾难面前,他从来都只是一个人承受,只是,储丹哪怕有那么一刻真正的为着他苍夜着想,他都不应该如此的不爱惜自己。 看着眼前憔悴不已的男人,苍夜喉间酸涩,怎么都咽不下内心无尽的苦涩。最终还是温柔的搂着储丹起身,揽在怀里,苍夜垂头抵着储丹颈窝,温热的气息打在储丹苍白的皮肤上。 储丹狭长的双眼轻闭,昏厥的身体瘫软的靠着苍夜。几缕发丝垂在额前,光洁的额头因着乌黑柔亮的发丝显得更加苍白。 相拥良久,苍夜终于动了动身子,鼻尖蹭触着储丹颈间的皮肤“如果你敢离开,我必会跟着你走,也会带着所有人给你陪葬,包括寒阳教。”苍夜低沉的嗓音隐忍着哽咽,模糊的低语隐在储丹颈间。 这样的储丹让他如此的不安,不安到以所有人的命来威胁,即便储丹此刻无法听得见,他还是说了出来,仿佛这样心里就有了依靠,不至于让他失去理智,不至于在储丹面前流露太多的脆弱和无助…… 这样抱着不知过了多久,寝殿里安静的很。只有苍夜和储丹两个人的呼吸声。 往日淡然的熏香还未燃起,空气里少了那份令人心安的苦涩,多了份干净清朗。 直到那份令人内心紧缩的不安渐渐隐退了些,苍夜才安置储丹躺好,用湿润的布巾细致地擦拭储丹的身子,又上药包好了伤口才给他换了干净的亵衣。然后便是无言相望,苍夜冷俊的容颜同样变得苍白,一双深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隐忍而深邃,然而眼底那份破碎的哀伤却无法遮掩,无处可藏。 上苍给过他们太多的苦难,上苍夺走了储丹太多的快乐。然而从断阳谷相遇那时起,苍夜就再也无法忘记那个忧伤的储丹。其实和储丹在一起并没有多少幸福可言,甚至更多是伤感。他太苦了。跟他在一起,你看他明明笑着,却感到心疼,就好像有一种悲戚从他内心深处散发出来。有时候看他痛苦的模样苍夜会想:就这样和他一起赴死,魂魄执手去一个美丽的地方,只有他和储丹该多好。他愿意陪储丹同死,只是他不甘心,他的储丹还没有尝过幸福,怎么能去那冰冷的黄泉…… ☆、第五十八章 苦涩无言 日上梢头,气温骤暖,枯枝未发。空荡的王朝已经被铁蹄踏遍,尸骸遍地。 森严的楼宇,精致的亭台,同样染上了一层血色。 然而华美的偏殿里,微苦的熏香气息寂静流淌,丝丝缕缕,芬芳弥漫。 纪恒皱眉看着眼前昏沉睡下的男子,俊美的面容忧郁难消。 昨晚他匆忙的带着尘邪上马离开,直到安排好了一切才来这偏殿休息。等到马蹄停驻,还没等纪恒下马尘邪竟毫无预兆地栽了下去,幸好纪恒身手敏捷才及时抓住了尘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然而抱尘邪下马的那一刻,马鞍上的一滩暗红却没能逃过纪恒的眼。等到进了寝殿,纪恒把尘邪放上床,更确定了那是尘邪的血。 纪恒当时脑中哄得一片空白,沉默了良久,终是伸手解了尘邪的衣带,等到衣衫敞开,尘邪腿间刺目的鲜血,身上多处淤青和渗血的齿痕深深的震住了纪恒的心。 心思回转间,胃里开始翻涌。纪恒曾经落到崇燚和元修手里,这样的暴虐不是没尝过。如今,亲眼看着这样的身子,除了震惊,纪恒心里更多的是心疼和无望,当然还充斥着怨恨,曾经的他因为这样的暴虐恨透了这世间,在黑暗中苦苦的挣扎,连一丝希望都看不见。而今天,又是这样的身体出现在他眼前,往日的种种羞辱和虐待如同决堤的洪水,不断地冲击,不断地回放,无止的折磨。 看着尘邪备受虐待的身子,纪恒俊美的面容瞬间惨白如纸,紧缩的心良久才平定下来。等他终于恢复了心神,才俯身缓缓搂住了尘邪,“我带你走,我救你……”纪恒就这样默念着,温润的嗓音久久回荡,良久,纪恒才起身清理了尘邪的身子,喂他喝了汤药。这样的一幕,纪恒不禁想起多年以前,储丹同样这样挽救了他,带他逃离了崇燚的地狱。这样想着,忧伤蔓延,纪恒赶紧拉回了心绪,再也无法去想…… 或许上苍是真的无情,这片苍茫的大地上有多少人受尽了无法脱逃的苦难,又有多少人遭受着无法言语的欺凌……苦涩,凄冷,无言,无望…… 无言苦楚无言诉,无言清泪无处淌。无人相陪孤影摇,无情无望尽凄凉。 上苍给过人们多少美好,就会给人多少苦楚。只是很多时候,上苍肯给的,在人们眼里只是云淡风轻,而上苍无情夺走的,却是无法失去的。多少泪水不曾为谁而流,多少泪水为谁苦涩尽淌,多少的悲痛,多少的哀伤,孤影独尝。 …… ☆、第五十八章 苦涩无言(二) 岁月如烟,两天的时光转瞬即逝。傍晚的时候,储丹醒转,幽蓝的眼眸光华流转,睁开的一瞬间,满满的清澈灌注进苍夜整颗心,打湿一片方泽。 苍夜静静地看着储丹,两个人眼神相交,这样看了很久,直到储丹眼角的泪滴滑落,顺着如瓷的面庞滚落入柔亮漆黑的双鬓,如同墨点落入清泉,氤氲着丝缕的哀伤。 苍夜压抑着内心点点滴滴的情愫,伸手揩去储丹眼角的泪,清俊的面容无喜无伤,默默端起一旁的汤药喂给储丹。 储丹开口,苦涩的药汁含在嘴里只觉更加苦涩。 偌大的王殿静的出奇,奴才下人们根本不允许进入,只有苍夜守着储丹,即便是最初储丹伤的最重昏迷不醒的那一晚,苍夜都没让大夫近储丹的身,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守着,默默地为储丹处理伤口,默默地做着一切,让所有人心慌。 “咳咳……”储丹刚喝了一口就开始咳了起来,口腔的疼痛自从原崇帝那一晚的折磨过后始终不曾退去。 苍夜安静的看着储丹发白的容颜,握着药碗的手有些轻颤,眼里含着的不止是心疼,还有愠怒。两天前的那个上午,苍夜在给储丹处理好伤口以后就去拷问了天牢守卫甚至曾经伺候储丹的下人,储丹所遭的罪他问的一清二楚,清楚了一切之后,苍夜杀了他们,丝毫没有留情,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骨子里对储丹的火热是不会灭的,那是他发自心底的爱和占有。只是杀了又如何,即便是杀了,储丹受的罪还是不能减少分毫,而今纵使储丹醒转,储丹身子上的伤痕还在,苍夜只要是看着就忍不住发怒,恨自己来的太晚,恨所有碰触储丹,伤害储丹的人。 然而此刻,看着储丹痛苦的样子,苍夜淡色的唇微动,终是无言。端着药碗喝了一口汤药,捧上储丹的面颊,唇齿相碰,就这样一口一口喂给储丹。等到一碗汤药喂完,两双对视的深眸终于流露了相聚的情愫,苍夜继续吻了上去,双唇辗转在储丹的薄唇上,轻咬着,吮吸着,却不曾深入一分一毫。浅浅的吻,没有丝毫情欲,只是为了触碰储丹,触碰他内心遥不可及的人。 “半年了,储丹,你走了半年。从断阳谷到承欢阁的相遇,你消失了四年,我们错过多少年,或许以后还会错过,而你,又何曾想过这些年,我苍夜,是如何日日夜夜的想你,你又何曾犹豫,何曾愿意为我停留?”苍夜抬头,对视着储丹的双眸,低沉的嗓音平淡若水,不是在问,更像是诉说,诉说自己的无力,诉说自己的凄愁。 储丹清澈的双眸如同水月,映着苍夜清俊的面容。 听着苍夜平淡的诉说,储丹依旧无言,伸出修长的手抚上苍夜的发丝,如同那个血腥的夜晚,他也是那样抚顺崇燚的发丝。储丹的眼神温润若水,安静的注视着苍夜,无言胜有言,浓情何需言。今朝与君聚,千言也无言。无言情语辗做泪,无言清泪苦无言。储丹清泪点点,苦涩蔓延。 他们错过了太多,他们又给予了彼此太多,他们不曾有过温暖,只有彼此相偎才有温暖,他们都很强大,他们都很脆弱,他们强大到可以独得天下,他们脆弱到相伴如衣才心安,他们明明可以幸福尽了一生,却尝尽了人世蹉跎苦难,他们明明是最相爱的两个人,却隔断了无尽的苦涩无言…… ☆、第五十九章 一人背负 红尘紫陌,断壁残垣,弹指间惘化尘烟。宿风如啸,烈阳如血,日月天万年恒现。 这个新起的王朝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血腥的洗礼,如同浮游短暂的瞬间,转逝成烟。 启程回中原的那个上午,阳光暖暖的洒了一地,铺就万顷晕辉。清云如绣,漠地如海。 储丹的身子始终未好,苍夜一路寸步未离,他依旧固执的不让任何人近储丹的身,储丹也不曾过问,甚至显少开口说话,就连苍夜如何生逃死劫他都不曾问起,淡淡的样子如云缥缈,让人无法触及。 车行月余,一路飞絮若雪。到达屠冥教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了,满园的名贵花草开的正艳,如火如素,暗香弥漫。 储丹下了马车,再一次看这昔人故地,恍如隔世。 或许真的是时隔太久了,又或许经历了太多,想要的,不想要的,最终回到这个原点,这一刻储丹更加深刻地体悟,原来苍夜,终究是他此生最想往的归宿。 苍夜同样看着这满园春色,从背后搂住了储丹,下巴搭着储丹的肩膀,“我们这次便是要一辈子了,平淡此生,我理当给你。”苍夜低沉的嗓音响在储丹耳边,冷俊的面容一派安然。他此生同样的蹉跎凄冷,唯求储丹,相伴如衣才能安。 储丹静立,握住了苍夜的手,月色般的容颜在一片暗香中如同沉静的睡莲,低垂的眸子幽蓝澄澈,柔亮的长睫半遮半掩。 “平淡此生,我理当陪你。”储丹开口,清澈的嗓音如同清冽的碧泉。即便前路苍茫,他仍旧会毫不犹豫地允诺,他欠苍夜太多,他爱苍夜太深。他对苍夜的愧疚,他对苍夜的喜欢,他对苍夜的不舍,他此生为着苍夜,何况是一个诺言。 苍夜闻言,深深搂紧了储丹,清俊的脸埋进储丹颈间“你还在骗我……” 苍夜呢喃的低语有些模糊不清,却还是听进了储丹耳里。 储丹依旧静立,神色依旧淡然。然后任由苍夜抱着他回了寝殿。 偌大的寝殿一如往昔,储丹躺在大床上,由着苍夜解开了他的衣带。修长完美的身体很快呈现在苍夜眼前,确实是他的储丹,苍夜伸手触及储丹的身子,确实是这样的触感,苍夜仿佛终于确定了眼前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心却在视线定格在储丹胸膛的那一瞬间紧缩。 “你还在骗我……”苍夜的表情变得冷凝,凝视着储丹幽蓝的眸子,冰凉的手缓缓的覆上了储丹胸前的血红“缘何我如此不安,缘何你如此欺瞒?” 苍夜的手有些颤抖,嗓音也在发抖。储丹涣散的凤目微转,终于看向了苍夜,幽深的双眸早已水雾迷蒙。 他的承诺确实是种欺瞒,命薄难留是他此生注定的命运,或许与眼前的男人执手偕老注定是求而不得,连他自己也曾在某个夜晚深深地害怕,深深地恐慌,只因他最向往的相伴如衣至身僵也许终是戏梦罢了。 ☆、第五十九章 一人背负(二) 储丹看着眼前不安的男子,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或许是因为胸口那一片血红太疼了,储丹的身体在颤抖,面容更加苍白。等到苍夜的面容近在咫尺,储丹终于笑了,浅淡的笑容,氤氲着眼中的雾气,储丹吻上了苍夜的唇,相拥的两个人越吻越深,直到最后抱做一团,苍夜深深地进入储丹,激烈地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时间点点如烟,缥缈如云,消失无影。 殿外的阳光依旧,春色依旧,故园依旧…… 殿内熏香暗淌,冷寂依旧,空荡依旧…… 苍夜冷俊的面容神色复杂,深邃的双眼始终凝视着储丹,看着身下的男人隐忍着疼痛轻闭双眼,汗水渗出了额头,形成薄薄的一层,可即便是这样,储丹也不曾发出一点声响,不曾让他停止。 又是这样,他什么都愿意去给,储丹却从来不向他要,甚至连生死劫难都独自面对,独自离开……过往的种种再一次袭上心头,如同苍松的年轮,圈圈蔓延,挥之不去。苍夜不禁皱紧了眉头,握住了储丹的双肩,更深的挺进。他是真的太过心寒,他是真的无处发泄,他是真的太爱储丹,可是他却永远无法触及储丹,仿佛眼前的男人明明就在身边,却比天涯还远。 帐内光线暗淡,储丹清俊的面容在柔和的光线中显得更加惑人,在苍夜近乎折磨的欢爱里,储丹体会不到丝毫快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声不吭的去承受,等待苍夜平息,等待痛感终结。 时间点滴滑落,直到殿内的熏香燃尽,这一场近乎折磨的交缠却仍旧在进行,或许这一次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储丹额上的细汗汇聚成行,洇湿了两鬓,他终于睁开了双眼,伸出修长的手覆住额头想要擦去额上的细汗,却被苍夜攥进了手心。 苍夜看着储丹的眼睛,深邃的眼眸暗伤静淌“储丹,在你心里,究竟将我置于何地?多少次了,对你好,对你不好,都是这样。你就这样什么都不说,我又如何知晓……”苍夜的嗓音有些喑哑,深沉而凛冽,话未说完,储丹却再一次闭上了双眼,微微偏过了头。 昏暗的暖帐里,储丹的眼眶红了起来,喉间的酸涩已经容不得他开口,他怕他一旦开了口就忍不住哽咽,他怕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他有多少苦楚,他有多少心酸,他有多爱苍夜,这些情感苍夜心里很清楚。只是他给了苍夜太多不安,他对苍夜有过太多的隐瞒,他如此的欺瞒却被苍夜轻易原谅,而如今,即便是折磨他也心甘情愿…… 殿外的阳光穿透了窗格,点点光斑爬上了帷帐,晕透了满帐清宁。 苍夜看着储丹发红的眼眶,心里五味杂陈,终是停止了动作,深深地搂紧了储丹。两个人静静地相拥了很久,直到苍夜深深地叹息“对不起,只求你答应我,这一世的蹉跎苦难,从此以后,让我一人背负。” ☆、第六十章 逸辰 天渐暗,残阳染红了半边天,烧灼了一片云火。 储丹仍旧躺在寝殿里,他现在起不了身,也不知道自己这身子能撑多久,只知道浑身疼得厉害,疼的他有些难以忍受。 苍夜端着药碗进殿的时候储丹已经睡过去了,淡淡的浅眠,严重的梦魇。储丹欣长的身子氤氲着帷帐的阴影,修长的手攥着亵衣不曾松开。 苍夜随手把药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掀开帷帐的时候看到的是储丹苍白濡湿的脸,细密的虚汗顺着储丹光洁的额头流淌下来,两弯乌眉即便是在睡梦中仍旧轻皱不展。这样的储丹让苍夜心疼的厉害,可是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这样看着他,不想惊醒他。储丹胸口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还不清楚,但是他已经派了一队人去打探,无论是西域还是西杀教都已经有了他的眼线,眼下他甚至派人去请了寒阳教的石坤长老。只是到如今他还是不知道尘邪的存在,纪恒没有对他提及尘邪的事,纪恒心里清楚,苍夜若是知晓,必是容不得尘邪,他只能选择沉默。 这样无知无觉的境地让苍夜有些无力,就像被人关进了密不透风的密室,出不去,弄不清,惶急而无奈。 正思索着,储丹梦醒,幽蓝的深眸涣散的对着承尘,深深浅浅的喘息。苍夜这样看着,冷俊的面容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默默地拿起一旁的布巾擦拭了储丹额头的虚汗,伸手试了储丹的体温。 苍夜冰凉的手覆上储丹额头的时候储丹涣散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修长的手握住了苍夜的手,微微转头看着苍夜,惊梦的余韵还未散去。梦境里,苍夜死了,崇燚死了,他也跳下了断阳谷。 寝殿安静无声,一片静好。 储丹细长的深眸微微眯了眯,纤细的长睫随着低垂的眼睑铺盖下去,美得让人错不开眼目。 安神香的苦涩清芳四散,漫入帷帐,亦无法安定储丹不宁的心神。他还记得从前多少个日夜日夜,苍夜在他的身边安静的相陪,只是这种日子还能持续多久,上苍还允许他陪苍夜多久,也许……没有也许。 “苍夜,你可还记得,相陪三万场,执手不相离。”储丹开口,神色有些落寞,嗓音无力而喑哑,“可是如今……”不等储丹说完,苍夜突然地上前俯身咬住了储丹的唇,浅浅的吻了起来。 储丹对他说可是,在他苍夜的世界里唯独对于储丹没有可是。 就这样吻了很久,然后苍夜抬起头凝视着储丹的双眼,英俊的面容没有悲戚流露,反倒笑了出来“什么可是,我们的辰儿还没长大,我还没老,你欠我的得用一辈子来还。一辈子,不过百年而已,你难道还不舍得给?” “辰儿?……”储丹异常敏、感的留意了这个名字,只是刚刚念出来喉咙就哽住了,柔亮的发丝随着储丹突然地起身一倾而落。 苍夜看储丹终于有了别的神色,仍旧笑着抚上了储丹的脸,拨开了储丹额前的发丝“今天辰儿已经睡下了,明天把他抱过来。逸辰,咱们的孩子。清逸出尘,耀若星辰。日后必是人中之龙。” “逸辰,咳……”储丹哑着嗓子又念了一遍,苍白的面容因为咳嗽有些泛红。 崇燚从来没有对储丹提及孩子的事情,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孩子还活着,就在苍夜身边。过分的出乎意料和喜悦在心里涌起,储丹终于笑了起来。 在这样黯淡的日子里,逸辰的存在无疑成了最让人开心的事儿。 储丹浅淡的笑容依旧,清俊的面容透着让人无法触及的风韵。他显少这样无忧的笑,这样的他真实而美好,透着阳光和春风的暖意,高贵而儒雅。 苍夜看着如此光芒万丈的储丹,心里的感受无法言说。如果说时间能够挽留,他真的希望这一刻永远定格,定格在储丹浅笑无忧的刹那欢愉,倾一生为他驻足停留——储丹,如果上天不放过你,我也不会放开你,或许蹉跎一生是你我注定的命运,但独我苍夜,生死相随。青山斜阳手相扣,魂断黄泉不分离,是我一生的誓言。 …… ☆、第六十一章 让我把你关起来好不好 第二天阳光正好,暖暖的撒了满窗的清辉,氤氲着点点暖意,携着园中淡淡的幽香,一片安然静好。 储丹很早就醒了,纵是夜长他还是没办法睡好。 昨晚苍夜跟他说辰儿,苍夜在说的时候眼神带着为人父的宠爱和期盼,那样的眼神是储丹第一次见过,温暖的感觉如同朝阳静静地洒落在心头,暖到骨子里。 他不曾想那个孩子竟然还活着,就在屠冥教。 储丹思绪流转,脑海里想象着那个孩子的样子,柔软的头发,微胖的脸蛋,清灵澄澈的大眼睛…想着那个他所孕育的小玩应儿可爱的模样,可爱的举动,储丹不禁笑了起来,在苍夜的怀里微微侧头看了看苍夜,如玉的面容仍旧带着笑意。 苍夜其实早就醒了,储丹睡不着他也没法睡好,就在储丹侧头看他的时候,苍夜跟着睁开了眼,印入眼底的是储丹的笑脸,苍夜从来不曾见过储丹这般开心的样子,不禁从被窝里搂紧了储丹,顶着储丹的额头“难得见你这么开心,这要是把辰儿带来你岂不是把心思全给他了,他要是霸着你,我可得把他送寒阳教去了”苍夜吃醋一样调笑,眼里流露着深深的宠溺。 储丹心情甚好,微微眯着眼看着苍夜近在咫尺的脸“要见辰儿自然开心,你还要给送寒阳教去,那我也跟着去了。”储丹说话的样子很美,那张美得让人窒息的脸配上那样真实无忧的笑容真的无法让人错开眼目,苍夜看着这样的储丹心思有些恍惚,只是那句“那我也跟着去了”仿佛依旧在耳边回荡,不受控制一般,苍夜忽地起身伏在了储丹身上,咬上储丹的双唇,狠狠吻了进去。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储丹有些措手不及,只能顺着苍夜的动作任由他亲吻,只是这吻有些太过火热,甚至可以说这不是吻,而是啃,像发泄一样狠狠地啃,狠到可以撕裂储丹的唇。 苍夜已经开始不清醒了,他记得自己明明跟储丹说过,这一次便是要一辈子,他怎么还说要走,他怎么还敢离开。一辈子,对啊,他早就下定决心了,储丹,再也别想走了。 殿里的空气微冷,却因着苍夜的火热燃起了热浪,两个人交缠的气息,融汇成一片茫茫。 良久,苍夜终于松了口,认真的看着眼前微微喘息的人,潮红的面颊,微微红肿的唇,白瓷般的肌肤,都是他苍夜的,任何人都不能碰,逸辰也不行。 苍夜的霸道总是喜欢用在储丹身上,他就是喜欢储丹,喜欢到可以为他抛却江山抛却仇怨,他甚至想把储丹锁起来,关在华美的牢笼里,就那样一直关着,直到两个人都到生命的尽头。 “储丹”苍夜凝视着储丹的双眼“你知道吗?这世上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你不知道。所以你不爱惜你自己,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去把你留好,霸占一辈子。”苍夜说着又吻了吻储丹的唇“储丹,我不知道我怎么了?让我把你关起来好不好,就这一世,不管所谓三生三世,我只要你这一世眼里只有我,我只要你笑着看我一人,储丹,我也跟着你病了,这里有病。”苍夜说着捉住了储丹的手覆上自己的胸口“这里,自从你走以后它就开始疼,每天它都缩得很紧,我没办法顺畅的呼吸,我也没办法正常的生活,我疯狂的想你,我想疯了,我想着一旦找回你就把你关起来,即便是你以为我把你当luan|宠我也要关着你,我现在也这样想,储丹,让我把你关起来吧。”苍夜说到这已经不是在问,而是在宣布,宣布他对储丹强占的所有权——你是我的一切,我有权把你锁在身边。 苍夜确实这样做了,那个早晨储丹笑容不复,苍夜抱着储丹去了另一间寝殿,一座新建好的寝殿,堂皇贵气,只是那寝殿的门口是铁铸的门,专门用来锁人,那窗是铁铸的外框,那是一个除了空气完全隔绝室外的空间,那里没有辰儿,只有华丽而空荡摆设,那里很美,却让储丹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种心情沉重的感觉压得储丹难以呼吸,那种痛感不是因为苍夜不管不顾的霸占,不是因为破灭在眼前的希望,而是因为自己,是自己把苍夜逼迫到这种境地,是自己自取灭亡…… ☆、第六十二章 咫尺天涯(已改,改动较大) 咫尺的天涯,相望已无言。曾许的花前月下,化作五月空洞的繁华。我用此生眷顾你的温暖,一曲未完,你携我之手,步入寒潭。 偌大的室内,空气里弥漫着尘埃的味道,积淀着一世的岁月沧桑。 阳光跃过窗格,星星点点的光斑爬上了帷帐,落在苍夜英俊的面容上,真实而又缥缈。 “让我把你关起来好不好……让我把你关起来吧……”苍夜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际,他拼却一生来珍爱的男人,给他一座囚牢,愿倾尽一生陪他细数光阴的漫长。 只是他依稀还记得,多少个日日夜夜,幽深的山洞里,无尽的天光下,他曾许他一个家,曾许他此生的平淡。 他所盼的醉梦,不过青山斜阳下,一瓢清湖,一池红莲,一方案几,一壶白茶,一世相守,仅此而己,再无他求。 只是如今…… 四年的欺瞒真相大白,苍夜不顾一切的将他寻回,却丢了一颗初心,而这一切的一切却也是他一个人的虐障,造就了今日的黑暗无助。 只是有些希望,破灭在眼前,真的会疼。 储丹缓缓的伸手,抚上眼前他熟悉又曾思念不已的面颊,“平淡此生,执手相依,你终是不肯给?”储丹浅笑着,眼眶微红,只是泪水最终没有落下来,他只是有些淡淡的感伤——陪苍夜花前月下,一壶薄酒,那是他多年的期盼,只是这冰冷的地方怕是没了那安然淡雅的意境,而他的身体怕是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一梦尘欢,终将散场,只是储丹的醉梦,怕是拼却生命也不愿醒来。倾尽他此生短短几十载,只等那一个人的三万场。 尤记那些灯火阑珊的夜晚,流光擦过两个人的面庞,两双相望的眼,流转着一生一世的醉语阑珊;尤记那一天,断阳谷连绵的山峦,瓢泼的谷雨,你的回首,俯身,背负,挽救了陷入黑暗的我,至此,定格了我一生的动荡。 倾心的相陪,暖阳的时光,才感伤旧日的寒凉;一个家的许诺,一人的守候,才惶恐孤独的凄殇;一壶清茶的淡然,一场平凡的梦,才明了执迷的痴狂。 昏暗的此生,遇上了一个你,不经意的回眸,青山斜阳下一个人的独醉,暗夜中,锦被里,一个人内心淌血的夜晚,终看透,离殇难诉,有了你的相陪,黑夜不再凄凉。 却如今,一座囚牢,梦一场,黯淡了天光。 苍夜看着储丹悲戚的眼神,同样缓缓的覆住了储丹的手,寂静无声,没有回答,只是苍夜的眼神同样诉说着恍然的梦境——给储丹一座囚牢,锁住他一辈子的执念,储丹无法挽救,他,亦不后悔。 只是,他的确欠了储丹的,欠了他梦枕墨卷,白茶相依的安然,那么,就好好活下去,我欠你的,终将会还。 苍夜安静的看着眼前人苍白的面容,如画的眉眼,悲伤的眼神,模糊的过往恍惚来去,他最心爱的旧人,此生不会放手。 ☆、第六十三章 光明已逝,唯留你我 纷乱的柳絮飘洒纷飞,洋洋洒洒,如同故园零落的飘雪。瑰丽缥缈的模样仿佛谁也抓不住似的,无心的飞扬。 华丽的囚室被笼罩在这一场落雪一般的梦里,却是谁也不愿醒来。 屋子里的光影斑斑驳驳,垂落的帷帐晕染着玄色的光晕,焚香还未燃起,无香。 悲伤还未走远,苍夜已经解开了储丹的衣带。丝质的布料划过皮肤缓慢地向两边散开,胸口的一片红痕渐渐展露在眼前。 看着眼前的一片殷红,苍夜心里的疼痛渐渐蔓延。 他给储丹一座牢,锁住他余下的光阴点点,却又如何能锁住他的生命,留他此生相陪。 悲伤刻骨,相思铭心,心为你走远,你又如何能丢下我?而我,又如何会识得来时的路呢?我不识得,唯有你的执手,才有出路。 苍夜专注的凝视着储丹,眼前的男人给他希望,给他悲伤,给他谎言,给他挚爱……他的一切喜怒哀乐全都由他,全都由他…… 这样看着,苍夜再一次伸出指尖,划过眼前熟悉的眉眼,慢慢滑向胸膛。 内力运起,怪异的力量强行袭上胸腔,眼前的人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开始压抑不住的轻咳,颤抖。 直到那双幽蓝的眼眸再一次变成清澈的墨色苍夜才搂住了储丹“你会恨我吗?……我只是……太想你”苍夜埋头进储丹的怀里,极力地压抑着内心翻涌的苦涩。 朝阳易碎,光明斑驳。深爱由岁月积淀,无悔。 储丹靠着床|||头的木栏,轻咳还未止,胸口点点滴滴的疼痛由苍夜的手汇聚成河,再一次shiming的双眼把一切没入了黑暗,疼痛更加尖|||锐。 这一次,魔性由苍夜亲手封存,这一次,他唯愿他和苍夜真的会携手到他死。 深吸着适应了胸口的钝痛,储丹终于伸手抚上了苍夜的背,墨色的双眸一片淡然。黑暗里,他仿佛看到了青山斜阳下,他和苍夜执手偕老的未来,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吗?那就睡下去吧。 自此,储丹的世界没有烈阳,没有皓月,没有星河,只有一个苍夜,一场瑰丽的梦。 “若能携手了残生……何妨于此到终老……”储丹淡淡地开口,默许了余生的相陪,默许了没有未来的未来。 黑暗面前,苍夜的陪伴抹杀了绝望,他唯愿此情隔世经年,依旧如初。 余生的欢颜浅笑,辛酸苦楚,暗夜独醉,只为一个他。 一双暗淡的眼,洞穿三千浮生,只看他一人。 这个清冷的男人,淡淡地接受了这段开始扭曲的爱恋,陪苍夜一同沉沦。 苍夜蓦地抬头,看着储丹因为过分的疼痛而苍白汗湿的面容,那双墨色的眸子那样温柔的相对,一句携手相陪,连余生的自由都舍给了他。 喉咙莫名的酸涩不已,难再开口,苍夜只能静静地看着储丹,默默地携他之手,十指相扣。 若此生难与他相守,携手同赴黄泉路。往事随风飘零去,只剩了你我,如烟随风,如影随形。 ☆、第六十四章 若与君老,细数此生悠长 第六十四章若与君老,细数此生悠长 空荡的房间,只有两个人…… 一切都是安静的,灰色的气息环绕着周身,两个人寂静的描摹着光阴的点滴,沉醉在只有彼此的梦境里,一醉酩酊,长醉不醒,醉得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 苍夜就躺在储丹的身边,没有必要的事情他不会离开,所以,大多数时间他们都一起待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 案几上的茶盏水汽袅袅,换了一盏又一盏。 昏暗的房间即使在白天依旧燃着灯火,残烛的红泪点点滴滴,流落着无声的似水流年。 苍夜侧着身子时不时的看着储丹,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如同一场大梦一般,春花秋落,人影晃晃,五载的爱恋,如同落定的尘灰,积淀在他的内心深处……眉眼心间,终究只容得下储丹一人。 储丹还在睡着,如同烛台上燃着的红烛一般,他的生命随着胸膛的印痕渐渐枯萎。 …… 暖阳的春夏之交,储丹又开始变得深睡难醒,这样的光景,不禁让苍夜想起那一段昏暗的暗道,想起木栏里,储丹的腿间绽放的殷红,繁华的京都里,那段炼狱般的日子…… 思绪流转,苍夜忍不住再一次伸出指尖,隔着凉薄的空气描摹着仅属于储丹的眉目无双。 直到感觉到其他人的内力渐渐靠近,苍夜才缓缓起身,临走,看着熟睡的储丹,苍夜俯身,给他拉好被子,淡淡的吻温柔的印在储丹的额头。 …… 储丹胸口的红痕终于有了消息,暗影马不停蹄地从西域赶了回来。只是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如同一盆冷水,几乎浇灭了苍夜所有的希望。 回来的时候苍夜的脚步深深浅浅,每走一步都仿佛踩进了骨肉心头。 安神香依旧寂静的燃烧着,苦涩四溢,浸透苍凉。 苍夜看着床上仍旧闭目的男子,随便坐在了床边的矮凳上,任心沉沦。 时间恍如刻刀,一笔一笔,一画一画,那样清晰而缓慢的镌刻着哀伤的形状,刻在苍夜的心头,带着透骨的心疼。 悲伤恍惚来去,依稀回到了一年前,庭前小院里,落叶萧瑟的落了满地。 那时候,储丹一身单衣,坐在围园的木栏上,那时的他,依旧缥缈,如同飘零的叶,不知道哪一天会随风而去。 只是储丹,回首时的低眉浅笑,那样清晰的映入了苍夜的眼,倾尽他此生,唯愿这笑容永驻,只看着他一人,直到携手白头。 悲伤的思绪还在飘远,过了多久…… 储丹醒来,被梦惊了一般兀自起身。 偌大的室内安静的吓人,储丹的眉头皱了皱,修长的手慢慢地伸向了身侧床的另一半…… ……没人…… 储丹的眼神淡了淡,微微仰起了头,清澈的双眸涣散地对着帷帐。 晕黄的光晕点染着帐内孤独的身影,眷顾着储丹清俊的面容。 良久……似乎是疼了,伸手捂住胸口,一个人静静地定格。 储丹倚身靠着床头的一侧,淡然地细数光阴如水的滴落,光阴漫长,直到一滴眼泪从储丹的眼角滑了下来,顺着如瓷般的脸,迅速的滑向下巴,最终,隐没在锦被里。 泪水滴落的一刻,一汪破碎的哀伤同样在苍夜的心里倾落。 这一天,沉默无言的他,隐在黑暗里,看到了储丹最孤独的姿态。这一刻,心脏是如此这般的抽疼,疼到一呼一吸都带着强烈的酸疼,疼入心底,割进肉里。 他爱上了这样一个让人疼到心坎里的人,却不能给他一份安然,不能换他一世的浅笑无忧。 …… 储丹如烟,缥缈在云海里,留给苍夜一道孤寂的身影,而苍夜,却终究没有成为蓝天,任他飘摇。 他能给的,只是一座牢,他能拼却的,只能是不顾一切的挽留,力挽狂澜,若是留不住,只能舍了性命,陪他走远…… 熏香未灭,苦涩异常。 阳光冲破铁窗,爬了进来,却不能照亮两个人孤寂的身影。 …… 这一次,苍夜陪他沉默,没有拥抱,没有声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两个人的世界,没有诉说,没有清谈,只是这一刻,相爱的他和他,两颗苦涩的心,却是同样的泪雨滂沱。 ☆、第六十五章 期待很浅,你却依旧在走远 浮生蹉跎,绮梦白头韶华。 煮酒白茶,倾醉携手天涯。 两个人相守的日子缓慢的滑行,平淡的如同一幅山水人家,水墨氤氲,点染了流年渐远的记忆墨点,斑斑驳驳的诉说着倾心一世的醉语阑珊。 春日渐远,这一天,暖风携着细雨最后一次滋润着满园绽放的繁华。 细雨浸湿的泥土气息弥散开来,一切都变得安然静雅。 上午,储丹依旧醒的很晚,他现在虚弱的很,清秀的眉眼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光华。 现在的储丹,真的就像雕刻出来的玉人一般,冷艳的面颊依旧精致绝伦,却失了常人应有的生气。 他开始渐渐忘却,开始不断地追忆,他有时能双眼涣散的对着某处定格一个时辰,脑海里不断地回放过往如烟的点滴。 记忆深处,有苍夜青涩的笑脸,少年的他在幽暗的山谷里陪他度过昏暗的旧时光;有苍夜踏马归来,带他走远……一桩桩,一件件,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在脑海回放,回放着年华五载的爱恋,回放着伤感蹉跎的字眼。 这样的储丹让苍夜心疼的不能自己,储丹的一举一动,每一次皱眉,每一次因为疼痛绷紧了身体,每一次思而未果,他都看在眼里,英俊的面容上,笑容越来越少。 只是现在的他,只能静静地守在床边,看着那双眼缓慢的睁开,揽他起身,为他穿衣,喂他吃饭,默默地为他做完一切,然后搂着他,给他讲那些断断续续的故事,故事里有他和他,有一座山谷,树木如烟般点染着两边的群山,谷雨如墨,绘出了两人相遇的画卷,注定了一世的眷念不改…… 讲到凄寒的秋风里,他的温言浅笑驱赶了满园的凉薄……远处的寒山铺满了飘零的黄叶,连绵起伏的晕黄,伴着夕阳的清辉,衬着他的如画一般的眉眼,宛如画中的谪仙…… 他每天都对他讲一个故事,讲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故事。故事里有轰轰烈烈,也有淡如清水,如同四季的轮回,那样亲近,却又那样遥远,伴着苍夜深深浅浅的心情,无力的吞咽着过往的幸福和伤感。 只是如今,那个他,难以挽留,苍夜却无能放手;期待浅浅,就在眼前,只是幸福却越来越遥远…… 走在黑暗里的苍夜,每一次抬头,却看不见蓝天,那些初阳细雨的日子早已走远,留给了苍夜最深的哀伤与无助,一个人,拉着那个他,拼命的挽留…… 没有未来的未来,任何期盼都是寄托…… 听说前世种下的菩提,会化作今世的花朵,绽放在相爱的人之间。那些浅浅的期盼就是苍夜的花朵,三世菩提前,他许下唯一的心愿——让他去偿还那些缥缈的誓言,相陪三万场,携手共天涯,带储丹看尽故里山川,尝尽一世繁华。 ☆、第六十六章 三杯两盏 一个月的日子如同夏日的露水,迅速的蒸发进时光的缩影里。 光阴未变,储丹却越来越虚弱,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些个深睡难醒的日子,不知道哪一觉睡下去就没办法叫醒了。 …… 落雨的季节,每隔几天就会下一场。 雨丝遥遥渺渺,落雨相思化尘灰。 水珠子顺着屋檐像断了线的珠串一样滚落,打在檐下绽放的花朵上,击落了几朵残瓣顺着汇聚而成的雨洼漂向了园内的池塘里。 隐在雨雾里的囚室一如既往的安静,屋子里依旧只有两个人的身影。 熏香的味道淡了,苍夜并没有起身添香。 身侧,储丹安静的躺在苍夜怀里,侧耳倾听着落雨的滴答声。 “药凉了”苍夜看着储丹,吻了吻他的唇瓣,揽着他起身。 汤药送到储丹的唇边,腥咸苦涩的气味扑面而来,储丹不禁皱了皱眉,迟疑了一瞬才喝了一口。 跟昨天一样,药水进了胃里立刻引起了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一口药刚喝下去储丹就忍不住吐了出来,暗色的药汁溅在淡色的锦被上,如同纸上泼墨一般浸入了丝质的布料里。 “怎么又吐了?”苍夜赶紧着放下药碗顺了顺储丹的背,低头看着储丹,指尖擦过储丹的唇,揩去残留的药液。 储丹垂头咳了良久才缓和了些,眼眶已经咳得发红了。 腥咸的药味依旧没有散去,苍夜喂了储丹几口茶水,搂起他安静的相拥。 储丹的下磕垫在苍夜的肩头,两个人依旧无话,室内唯一的声响竟成了园里的雨声,落雨同样在诉说着苦涩的言语。 就这样抱在一起抱了很久,直到苍夜的手覆上了储丹的腹部“这一次,还是不想告诉我吗?”苍夜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储丹听得清。 没有回话,储丹只是把头更深的埋进了苍夜的颈间。 良久,窗外的雨声小了,窗内的熏香也灭了,有一盏燃尽的红烛化作烛台上的油迹,带走了一盏跳跃的光芒。 一声轻叹从苍夜的喉间传了出来,那双黯淡的双眼变得更加黯淡。 苍夜正视着眼前,眼神缥缈了起来,微微发颤的手从储丹的腹间移向了储丹消瘦的背,移向了储丹柔黑的发丝“雨快停了,今天咱们出去吧,池塘里的荷花开了,过了今年,咱们去看江南的荷花,那里美极了,你定然喜欢。”苍夜的嗓音平平淡淡,如同在诉说一个无关于己的故事,故事里饱含了他对储丹的誓言,那是一个痴心的男子对储丹赌命的挽留。 听着苍夜的话,储丹蓦然抬头,眼里有那么一瞬间闪过惊愕,随即消散了去,只剩下如烟的淡然,“嗯”储丹终于开了口,由着苍夜给他披上厚一点的外衫。 外面连着下了几场的雨,却是冷了些。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苍夜已经吩咐人摆好了茶盏和酒坛。园中的亭廊伴着雨雾的遮掩远远望去竟恍如仙境一般,缥缈而遥远。 苍夜牵着储丹进了亭子,寻了石桌旁的矮凳坐下。伸手摸了摸用热水温过的酒坛子,笑着给储丹斟了一杯“这是今年的梨花酿,浅酌不会伤身,喝几杯吧”说着,苍夜将酒杯递到了储丹的手里。 储丹也淡笑起来,举杯等苍夜同他相碰。 两个人就这样三杯两盏,不为一醉,只为了这份只属于他和他的安然。 储丹不曾想过,有生之年,这独一份的平淡如水就这样缥缈而至,如同苍夜给他的那些点点滴滴的幸福,一点一点汇聚成清澈的河流,流入他干涸的心田。 …… 池塘里的荷花沾着雨露,水滴顺着花瓣滚落下来,滴答在翠色的荷叶上,再继续滚落。 时间慢慢地走,终于,下人端上了药碗,苍夜淡淡的接了过来便示意他们下去了。 “药还没喝完,把它喝了吧”苍夜再一次把汤药喂到储丹的嘴边,这一次,药水没有了腥咸的味道,不是原来的那碗。 苦涩的药味扑进鼻尖,储丹的喉结动了动,微微侧过了头。 “把药喝了。”苍夜的语气蒙上了强硬的意味,只是在看到储丹发红的眼眶的那一刻,苍夜的喉咙终是哽住了。 就在刚才,储丹还那样对他温言浅笑,可是现在,他终是要伤了储丹。 眼前那双清澈的眼纵是失明,却依旧流露着悲伤,这样的眼神,竟让苍夜想要流下泪来。 “喝了吧,我们不是约好了,明年……还要去江南。”苍夜的语气缓和了些,伴着点点滴滴的心疼,汤匙依旧举在储丹唇边。 “……你终是不肯留下他……”储丹缓缓地面向苍夜,平淡的声线隐着绵长的哀伤。 一滴水珠终于从荷叶上滚入池塘,泛起了小小的涟漪,一圈一圈向周围散开。 …… 苍夜凝望着储丹,一时间竟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坚定的抉择终是埋没了无法言喻的苦涩,割裂那些丝丝缕缕的哀愁,苍夜苍白的面容蒙上了决绝的神色。 “如果这条生命会折损了你,即便是你我的骨肉,我也断不会留”笃定的语气,不留余地。 苍夜的世界很小,小到只容得下一个他。苍夜自私的很,只想宠着一个他。其他的,他不想管,即使有些事会伤到储丹,他还是会去做,只因为太过害怕,太过心疼。而他生命的画卷里,倾尽血泪描摹着执手相依的未来,一丝一毫的差池,他都不会允许。 最终,那一盏汤药终是喂下了,苍夜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这一天,缥缈如烟的亭台前,储丹悲戚的眼神化作一瓢弱水,沉没了苍夜一心的忧愁。 而他,却无力去为储丹驱赶那些挥之不去的哀伤。 他给了储丹一分希望,又给了他十分失望——只是因为太过心疼,所以带他出了那扇紧闭的门。只是因为太过心疼,所以结束了他们的骨肉。 他的心疼,又有什么资格换得储丹的温言浅笑,而储丹,却以最从容的姿态接受了他,接受了他的心疼和残忍…… ☆、第六十七章 孤望 今夜,乌云打碎了月光,荒芜了整个夜晚。 哀伤如同绽放的曼陀罗,零落成无助的迷惘。 斑驳的烛光里,痛苦恣意地蔓延,堕胎的汤药几乎折腾了储丹一整夜。腹间持续的翻涌着闷疼,不是刺痛,却是另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苍夜…”深深浅浅地喘息,储丹无力的呼唤着苍夜的名字,隔一段时间就唤他一次,仿佛不去喊他,下一刻就会跌入漫无止境的荒凉。 帷帐的光晕依旧淡雅,氤氲着温暖柔和的色调,只是现实的痛感,并不温暖。 储丹的眼神第一次像今夜这样涣散,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他苍白的额头上滚落下来,晕湿了柔黑的双鬓,晕入了苍夜的身心,狠狠的刺痛了他的五脏六腑。 心脏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抽成一团,狠命的压抑着,压抑着满满的苦涩,满满的哀伤。 苍夜独自一人守在床边,脱力的双手无助地攥着储丹的手,手心里,储丹的温度不复往日的温热,那样冰凉的触感几乎冻结了苍夜全身的血脉。 …… 夜拥寂华殿,月色染情殇。 一汪弱水两倾愁,一生执念三生惘。 苍夜眼神黯然的凝视着储丹,仿佛要把他刻进骨肉心间似的长时间定格着视线,眷念的指尖温柔的揩去储丹额头的汗珠,拨开贴【合在储丹额头上濡湿的碎发,苍夜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储丹还在唤着他的名字,他却没办法再去应他,喉咙里强烈的酸涩感哽住了声线,阻截了满腔的苦不堪言。 红烛的残泪点点滴滴的流淌,时间割裂血肉,打碎了一颗残心。 直到天快亮,储丹终于沉沉的睡去。苍白的睡颜掩埋了光影流逝的折磨,如玉雕琢的面庞淡然依旧。 苍夜安静的看着储丹,黯然的眼神里,忧愁婉转盘桓,悲痛无法搁浅。 轻柔地吻了吻储丹的唇瓣,苍夜起身走向了昏暗的天光里。轻缓的开门,门外暗淡的光影流转进来,包裹了苍夜落寞的身影。 一个人……一个人走进昏暗的园里…… 黑夜还未走远,苍夜的眼泪划破了黎明的希望……温热的泪流淌下来,倾尽了余生的凄凉。 直到朝阳升了起来,红日的微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 微红的光晕印在苍夜的眼睛里,打在他英俊的面容上,这一夜,苍夜同这黑暗沉沦,迎接光明的终结。 缓慢地伸手挡在眼前,黎光透过五指,闪着耀眼的光芒。 光芒……那是多么遥远的希望,是他和储丹不曾企及的地方。 伸展的五指在眼前握紧,阳光逃了出去,苍夜的嘴角溢出苦笑——既然没有光,那就打碎天堂。即便是黑夜,也要给储丹温暖的希望,如果上苍不肯给,还有我苍夜,还有手中的这把屠刀……为他出鞘…… ☆、第六十八章 萧池之念 中午的时候,乌云散尽了,繁花在雨中凋谢了几朵,零落着几点残瓣,飘荡在雨洼里。 几只彩蝶舞进了迷乱的繁香,跌入了一场夏日的大梦。 …… 安静的室内,储丹还未醒,苍白如雪的容颜同样沉寂在这春末夏殇的繁华世界。只是储丹,却是雪中白莲,牵扯着苍夜的一颗素心,挣扎在这俗世凡尘,倾注了一生一世的酩酊。 苍夜守在床边一直在看着储丹,暗淡的眼神并没有带回黎明的光辉。 …… 今年,是苍夜和储丹相遇的第五年,五年的时间,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不到一年,余下的四年是情深缘浅醉相思,是埋没在夜色中的一抹孤寂的影,伴着满地的月华,终是孤身一人的寂寥。 …… 殿里的安神香焚烧着寂静无言,漫出苦涩的淡香,飘荡了满室的清幽寂寞。 “储丹,黎光逃了”苍夜握住了储丹的手,英俊的面容无喜无伤,“我们光逃了……”苍夜低头吻上了储丹苍白的唇,半张的深眸低垂着,仍旧在看着储丹“只是还有萧池之梦……余生的希望,还在我这里……”最后的一句隐没在相碰的唇间,苍夜笑了,眼眶发红的笑着。 这残缺的日子,不是没有希望,就像凋零的残瓣,也能随水飘远。 …… 光阴的点滴随着园里的水洼一起蒸发,直到月上梢头,储丹终于醒转。 醒来的时候,身侧不是苍夜,而是一团娇小的柔软。储丹摸索着碰了碰,细长的手指触碰到身边细嫩的肌肤马上又收了回来。 心脏莫名的紧了紧,储丹有些错愕的坐起身。 苍夜看着储丹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抱起床上的一小团坐到了储丹身边“不抱抱辰儿吗?他还没睡呢”话语间,苍夜已经把孩子抱到了储丹怀里。 小小的一团,柔软异常,储丹顿了顿才伸手拦住了他。 抱住他的时候,婴孩细嫩的身体触碰到储丹的手臂,从未体验过的触感让储丹的心里泛起了异样的感觉……惊喜……感动……百味杂陈。 储丹垂头面对着逸辰,伸手缓缓的抚上逸辰柔软的身体,手指划过他的腹间,脖颈,下磕,微胖的脸蛋……“逸辰……”储丹唤着逸辰的名字,喉咙泛起了细微的酸涩,但很快就被埋没在了初见的喜悦里。 怀里的小东西乖巧极了,只是张着眼睛看着储丹,细嫩的小手攥住储丹的手指送进嘴里,柔软的牙床磨蹭着储丹的苍白的皮肤。 这样的一幕,怎么来形容呢……或许真的是太过美好了吧,苍夜看的有些失神……直到储丹抬起头唤了苍夜一声,苍夜才晃过神来。 看着眼前精致绝伦的面颊,苍夜跟着储丹笑,伸手拦住储丹的侧身,一吻印在他的颊畔,“你喜欢,以后每天都把辰儿抱来”低沉的嗓音带着异常的宠溺,苍夜相信,这样的欢颜浅笑他可以用一生来珍藏,拼尽一切,留住这春水一般的安然美好,即便是灭亡,定格在黄泉,也不枉这五载的思念。 今夜的明月经过雨水的洗礼,格外的明亮,月华碎了满地,清光抚韶华,阅尽浮世梦三千。 缘浓缘淡,情深清浅,都没入了这柔亮的清辉里。 那个江南的梦,他许给了他,一醉江南岸,此生最美的画卷,他愿用鲜血为他描摹…… ☆、第六十九章 芳华未减,只盼相依 黎明凉薄若雪,露水依附枝桠。 墨点浅夏,凛冽了满纸繁华。 …… 故园流光似水,粉荷若梦,安逸的静谧,伴着煮酒白茶的淡雅。 …… 寂静的室内新添了逸辰的咿呀学语声,粉雕玉琢的小东西很少哭闹,储丹虽然看不见,但是带着辰儿却也没多少负累。 清早的阳光并不热烈,室内自有一股清凉。 两个人洗漱完毕,用完了早饭,苍夜捧着储丹的面颊吻了吻,“最近教里事忙,白天我得出去,奶娘隔一个时辰就会来一趟,晚上我就回来。”苍夜嘱咐了几句,站在床边俯身又碰了碰储丹的额头才离开。 帐子里的柔光笼罩着一片安然,烛火倾落了满室晕辉。 有了逸辰陪在身边,孤独的时光不再难熬。 储丹侧身躺着,修长的手揽着辰儿,怀里小巧的身体只是摸着都觉的可爱,这种鲜活脆弱的存在往往激起储丹内心深处的柔软。 “辰儿,什么时候会叫爹爹……”储丹撑起身子捉住逸辰小小的手掌吻了吻,细嫩的小手贴着储丹的唇瓣,软极了。 储丹微微抬头,狭长的凤目眯了眯,又吻上了逸辰小巧的侧脸“爹爹盼着呢”,清冷的声线,轻声的呢喃,带着分外的小心翼翼。 这样真实温暖的感觉,在储丹近二十载的生命里,不曾体验过。那些迷茫的过往,黑暗的点滴,如同氤氲的油墨,泼在储丹苍白的生命里。 上苍未曾眷顾他惊世的容颜,未曾给过他多少快意,就连同逸辰重逢的喜悦都让储丹觉得虚飘,让他恐慌。 他才十九岁,十九岁,已经因为过去的黑暗和折磨变得扭曲厌世,或许,若是没有苍夜,他现在只是创造杀戮的行尸罢了。 然而上苍往往捉弄痴儿,再一次的相遇,为着那份温暖,心也跟着留存了温情。却如今,这份情,因着胸口的红痕,快要结束了他的生命。 要问未来,没有未来;要问希望,没有希望。 储丹不会跟苍夜要什么保护和溺爱,他只求那份温暖和平淡,让他受伤的心有落脚的地方。 只是有些时候,就连最卑微的希望都会飘远。 那些遥远的过往愈发的模糊,随着流水般的日子,细碎的前尘往事渐渐远去,渐渐淡出储丹将要尘封的记忆。 多少个日日夜夜,难以入眠的旧时光,储丹都沉浸在一个人的惊慌里,喉咙被酸楚浸泡,泪却被哽入心头。 …… 一梦抚韶华,执念不改。余生痴醉,醉人魂。 两个人的痴梦,储丹未醒,苍夜,亦未醒。 偌大的前殿,苍夜俯看着台下的男子,深邃的眼神就像深不见底的潭,没有边际,没有情愫流淌。 尘邪的存在到底是被苍夜的眼线探到了,昨晚,暗影悄无声息地从寒阳教把尘邪带了过来。 此时,看着台下男子清秀的面容,一双幽蓝的眼眸,却是和储丹有几分相像。 嘴角不经意的扬了扬,苍夜倚身靠在座椅上,一双眼空洞的凝视着殿门上的雕花,暗淡的眼神并没有染上笑意,隐着如雪一般的冰寒。 时间点点滴滴的游走,殿里的光影随着阳光缓慢的转移……直到尘邪开了口,苍夜终于满意的站起身。 闷热的前殿,殿门紧闭,躁动的空气,却因着苍夜无情的凝视变得冰冷彻骨。 ……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傍晚很快来临。 天边的云火红的刺眼,漫漫无边的染红了天的尽头。 苍夜回去的时候站在廊子里看着天边,凝望了很久,火红的颜色,漫入苍夜的眼睛里,绘出了无边的血海。 …… 直到到了寝殿,苍夜停住了脚步,整理了冷然的情绪才打开了殿门。 进去的一瞬间,婴儿特有的奶味扑鼻而来,苍夜看着床上睡着的两个人,眼神明显的柔和起来。 屋子里的烛火有些黯淡了,红烛一天未换。没有苍夜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在这里随便出入,便也就冷落了烛台上的火焰,掘取了应有的光辉。 苍夜轻缓的关上门,换了新的蜡烛才走到床边。 看着储丹熟睡的容颜,苍夜俯身揽住储丹的身子,吻了吻储丹的唇瓣“起来吧,天还亮着呢”低沉的嗓音没有了冷意,温柔的唤着储丹。 很快,眼前轻闭的双眸倾、泻出一抹澄澈,储丹恍惚的睁开双眼……看不见……他只是知道苍夜回来了,缓缓地伸手碰了碰苍夜的面庞,储丹感觉苍夜在笑着,便也跟着笑起来。 一抹破碎的烛火印在帐子上,光影跟着烛光闪动。点点暗影零落在储丹苍白的脸颊,衬着他淡然的笑容,让苍夜的心里不经意的涌起了酸楚。 无声的叹了口气,苍夜揽着储丹起了身。 汤药已经送进来了,弥散的腥咸苦涩冲淡了屋里的奶香味。 闻着熟悉的苦涩气息,储丹的双眼无神的对着地面,低垂的深眸没有多少流动的情绪,只是淡淡的,带着储丹特有的风韵和清雅。 这一次,等了良久,汤药没有送到嘴边,储丹微微抬起了头,清澈的眼眸映入了苍夜的眼。 “不喜欢,以后就不喝了”苍夜拂开储丹额前垂落的发丝,凝视着眼前苍白的容颜。 安神香被下人燃了起来,清幽的淡香缥缈而至。 储丹的眼神暗了暗,淡淡地应了一声。 两个人的世界,再一次陷入了相对无言。 储丹不知道,苍夜其实一直在看着他,他以为苍夜生气了,自己终是做了苍夜的负累。 汤药的气息早已被安神香的味道冲淡了,寂静的室内爬上了清冷的月光。 “对不起”,过了很久,储丹再一次开口。 啼哭声也跟着响了起来,逸辰醒了,储丹回身摸索着把他抱上了膝头。 苍夜看着储丹的背影,再一次想起了那天储丹独自一人的孤独的姿态,这一刻,悲伤恣意的蔓延开来。 苍夜揽过储丹的身子,回首的一刹那,却是储丹满眼的泪,灌注进苍夜整颗心。 无言相拥,无声的痛,唯心可感。 月光如醉,暗撒幽阁。痴风对月,轻抚怀情。 他从未把储丹当做他的负累,他只恨自己不能留住那份欢颜浅笑,没有兑现那份安然。而储丹,却给了他一切,毫无保留的奉献了自己…… 虚妄笑谈,华灯璀璨,半纸相思,往事燃成灰。 泪痕点点,流华韶光远,青山绿水蝶梦飞,思平生,他为他说尽谎言,尝尽苦难…… ☆、第七十章 凭何淡看 月华共醉,迷惘了前路的光芒。 倾生相陪,淡看了浮世的几行。 …… 一点浅墨,妄图定格你我;两行清泪,期盼留住过往。 初心很浅,只求和你一壶清酒相伴;缘分也浅,命格纷扰\乱了沉醉\梦三千。 这一夜,苍夜凝望着储丹清俊的容颜,企图把他带进骨肉心间。那些平淡的相守不是没有过,只是太过匆匆,未等沉淀成幻梦的微尘\就恍然远去了。 记忆里,那些孤寂的影子,淡然的浅笑,悲戚的眼神,渗血的伤痕,温柔的拥抱,柔顺的发丝……每一寸,每一点,割裂成细小的碎片,刺在苍夜的血肉里,生根,萌芽,最后同他的血脉相连。 而他苍夜,只是一个凡人,只有一条命,一个他,一把屠刀……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也不屑拥有。 却如今,那个他,如此卑微的委屈着自己,连哭泣都隐在黑暗里。 他把自由给了他,把光明给了他,把爱意给了他,把辰儿给了他,能给的,他全都给了。 他给的太多,给的太安然,让苍夜措手不及。他想去偿还,用一生的漫长去偿还储丹,给他执手相伴至身僵的誓言…… 只是这一夜,储丹化身天边的水月,照耀着苍夜的前路,却又缥缈而遥远。 那些孤独,那些吞泪的夜晚,他独尝,不让苍夜走近他的悲凉。 …… 伸手抚上储丹的侧脸,苍夜凝望,贴近,面颊相碰,“十五岁,断阳谷的雨冷极了,感激上苍让我遇上你,赐给我余生的温暖……十九岁,茫茫人海,灯火阑珊,再一次找到你,黑暗里有了希望,你却一次次走远……二十岁,江山泯灭,穿越中原,最后一次找到你,你的生命却在枯萎……”苍夜的声音变得呜咽,埋首进储丹的怀里,“我的一辈子,只求一个你,只有一个你…”咸涩的眼泪浸透了储丹的素衫,悲伤无处淌。 无声的搂紧了怀里的他,储丹眼里的烛火定格了半世的荒凉。 逸辰细嫩的小手攥了攥苍夜的发丝,一切都隐去了光芒。 悲伤不会走远,哭泣的泪眼,不能诉说平凡的誓言。 我心中有话三千,如鲠在喉,只字不提。 ……此夜,深爱的两个人,以泪为言—— (过忙,短了,见谅) ☆、第七十一章 相思百劫 日子随水流远,转眼,盛夏已至。 郁郁苍苍的青山百木相依,一切都是那样的鲜活。 池塘的红莲开开谢谢的繁华依旧,谁也不会记得逝去了哪几朵…… 岁月荏苒,孤寂无处走远。 树木掩映的故园深处,寂寥的囚室,只有一个他,一个人的等待…… 淡色的大床上,储丹一个人躺着,没有苍夜,没有逸辰。他忘得太多,没办法带着辰儿。胸口嗜血的红痕仍旧绽放着,牵扯着储丹杀戮的欲望,等待他的,只有万劫不复的深渊。 熏香灭了,昨晚,苍夜没回家。储丹半睁着眼眸,在心底描摹着苍夜熟稔的面容,有些模糊了,无论他如何去想,还是没办法清楚的忆起。 思绪走远,胸口的红痕涌起疼痛。 伸手捂了捂胸口,储丹起了身。半敞的素衫隐约透漏着胸上的血红,疼,胸口疼,心更疼,凄凉的渡口没有泊船,带不走满腹的思量。 抚上身侧的另一半,苍夜的体温早已散尽,储丹的神色暗了暗,绝美的面容染上了丝丝苦涩,万缕千丝,捆绑在心头,绽开了血肉。 “……苍夜……说好了晚上回家……”一语诉尽凄愁,胸口的疼痛更加翻涌,有些难以忍受了。 时光静淌,直到屋子里的最后一盏烛台也灭了,苍夜还没回来。储丹捂着胸口跌撞的下了床,一抹孤寂的身影,独自忍耐着疼痛的煎熬。 暗淡的室内,月光都无法照亮。 储丹摸索着到了案几前,端起了桌上的茶盏。 晚饭过了,下人再不允许入内,茶水已经凉透了。 储丹握着茶杯的手难以抑制的颤抖着,极力忍耐着疼痛无所顾忌的摧残。 …… 是夜,薄云遮月,埋葬了清浅的光华。 风冷了些,无声静吹着。 蝉鸣持续到了子时,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闷雷响起,透着诡异的恐怖气息。 雨越下越大,储丹,是否还在等…… 时光浅逝,过了多久?苍夜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园里,不去理会尽湿的衣衫,不去理会身上被雨水冲淡的猩红血迹,苍夜只想看到储丹。 开门的一瞬间,黑暗的室内融入了故园的凄冷。 暗淡的大床上……没有人影…… 这一瞬间,喉咙莫名的缩紧了,“储丹”苍夜唤着储丹的名字,摸索到床边,没有回应,没有储丹…… 没有……心脏开始下沉,渐渐跌入谷底。 一盏烛台点燃,晕黄的光晕瞬间散了开去,微亮的烛火照亮了那个人的身影。 阴影里,破碎的茶盏碎了满地,几滴暗红滴淌在瓷杯的碎片里。 黑暗深处,储丹一个人倚靠着案几,意识渐渐走远。疼痛的终端,身体被湿冷包裹,苍夜近乎疯狂的搂紧了储丹。 感受着苍夜强烈的情感,储丹的意识渐渐回转,涣散的眼依旧不能对准苍夜,他只是想看看他……他快忘了……他在害怕…… 被碎片割裂的五指凝固着暗红,无声的抚上苍夜的脸,指尖眷念着日思夜想的容颜,储丹苦涩的笑了。 手无黄笺,如何书写你我五载的年华?眼无微亮,凭何淡看旧人熟稔的面颊? 储丹依旧在笑着,没有眼泪,心酸倒流。 “一寸相思倚心间,相思寸断旧人远。苍夜,我若是忘了你的容颜……即便是死,在黄泉路上,又有谁可以等?等不到你,这二十载的蹉跎,错付流年,有何意义?” …… 储丹清透的嗓音流转在黑暗里,苍夜明白,储丹想看看他,那美丽的光明,被他夺走,储丹在向他要,没有哀求,却让悲伤晕入了苍夜的心底。 …… 没有回应,苍夜不肯。 储丹浅笑着抵住苍夜的额头,眷世的笑容打碎残影,定格的却是无法挽留的执念。 弹指流年,半世的孤念,唯求拓印你的容颜,在黄泉边缘,可以等你执手,一付相思千百结。 只是如今,记忆的模糊,韶光掩埋了往昔的熟稔……你却渐渐走远…… ☆、第七十二章 万劫不复 割裂的五指,破碎的流年,同样化作细小的碎片,划伤了两个痴儿苦涩的心。 苍夜就在床边,静静地陪着储丹,无言的拨出嵌入血肉的瓷杯碎片,一片,两片……眼前修长完美的手指早已血肉模糊,刺痛了苍夜的眼目。 默默地做完一切,看着眼前昏睡的男子,苍夜的眼神更加暗淡。 烛火明灭光影断,晕黄的烛光拓印在储丹苍白异常的面容上,更显得那张精致的容颜如玉雕琢,如墨描摹,美丽的让人窒息。 只是昏睡的美人印在苍夜的眼睛里,化成了心底的一汪孤苦,渐渐的,心疼,心酸……点点滴滴的情愫汇聚成河,转作无情的尖锐,一举刺入了苍夜破碎的心间。 指尖眷念,划过眼前动人心魄的美丽容颜,划过笔挺的鼻梁,淡色的双唇,瘦削的下巴,慢慢的……滑向胸膛,苍夜俯身,侧耳贴着储丹的胸口,耳边心脏的律动一如往昔,昏暗的日子一如往昔,一如往昔……一如往昔……明明一切都可以一如往昔般平淡,凭何他的储丹\却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上苍凭什么想带他走? 伸展的五指不由得攥紧了,苍夜的眼里划过厌世的光。他和储丹不曾求过什么,只是卑微的等待着岁月的救赎,等待着独属于他们的平淡此生,他们挣扎过,彷徨过……最终的结局,却是等来了即将枯竭的守候。 缘分浅薄,丝丝缕缕,不能在生命的长河里缠紧两个人期盼的相依。 茫然间,脑海中划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两个人,一弯长廊,手提一盏孤灯,静静地看着秋叶飘零,铺了满地的晕黄,任凭月华淋湿了岁月,化作苦涩的泪液。 那时候,辰儿还没有出世,储丹站在廊子里,苍白的月光洒上他俊美的容颜,那个静谧的夜晚,一轮明月,一个他,就那样清晰的印入了苍夜的心头,岁月划不去,灾难划不去…… 只是如今,明月未变,储丹却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死劫…… 整整过了一天,储丹还在昏睡着,期间昏昏沉沉的醒过几次,也是很快就睡过去了。 直到第二天晌午,石坤长老来了,他本是去了西域,一回来就直接赶往了屠冥教。 很多时候,上苍就是这样的磨人,犹记得去年落雪的时节,血染的战场上,石坤挽救了苍夜的性命,到了今年,素裹的严冬还未来临,储丹却在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一卦定命格,一笔绘生死。无法生逃的苦难,无法超脱的死局,绘就了储丹一生的凄凉。 烈阳如旧,光明遥不可及。痴儿相恋,半世苦。 …… 苍夜带着石坤去了故园深处的囚室,看着铁门铁窗,孤立的殿堂,石坤沧桑的老眼闪过心疼的光,随即隐去了。 殿外闷热得很,殿里却隐着丝丝阴冷。 进了寝殿,那个陷在锦被中的男子,依旧未醒。石坤不曾想,如玉雕琢一般的储丹,到如今,竟会憔悴成了这般模样。沉声的叹息,快步走近了床前,由着苍夜解开储丹的衣袍,胸口的红色痕迹露了出来。 石坤看着储丹的胸前看了良久,粗糙的老手慈爱顺了顺储丹的碎发,眉头却深皱不展“苍教主,如果你还想这般留着他,他会死……你若是忍心,我不会阻你。” 石坤说着起身出了寝殿,苍夜也随着跟了出去。 盛夏的天气,烈阳如火,却让人心羽化成冰,凝成万年不化的寒凉。 苍夜和石坤长老深谈了很久,语毕,石坤片刻未留。只剩了苍夜一个人,独自叹息。这一次,由他亲手把储丹推入深渊…… 回去的时候,寝殿里依旧没有声响,储丹未醒…… 苍夜坐上床边,看着熟睡的储丹,温柔的揽他起了身“……储丹…该醒了……”这样唤了几次,没有回应,苍夜内力运起,袭上了储丹的胸口。 伴着难以压制的轻咳,储丹睁开了双眼……澄澈的墨色……苍夜给的,不是光明,只是一丝能够撑住储丹生命的真气。 什么都不去管,苍夜紧紧地搂住了他,温柔的吻上了储丹的侧脸,任心飘散成飞灰,隐没在无尽的不舍里“储丹,若是今晚有人来带你走,记着…你已经忘了一切”苍夜低沉的嗓音干燥而喑哑,模糊在储丹的耳侧。 听着苍夜这样的话,储丹有一瞬间错愕,随即忍住了咳嗽,埋首进苍夜的颈窝。 苍夜要送他走,离开苍夜,就只剩深渊。他心里有多少害怕,多少恐慌,都埋没在了无言的苦涩里。 两个人相拥了很久……很久……放储丹躺回去的时候,储丹依旧搂着苍夜的脖颈不肯松开。 苍夜撑着身子,俯身撑在储丹身上,看着那双悲戚的眼,苍夜心疼的不能自己。 俯身吻住了储丹的唇瓣,抚上储丹的额头,苍夜诱哄一般开了口“储丹,此去,定然能安然而反,我会接你回家……说好的,要去江南,你可还记得?”苍夜温柔的问着,倾尽他此生,这份无言的温情,他只许给他一人…… ☆、第七十三章 再入,无解 淡雅的红莲雨中凋落了几朵,飘散远逝……雨过天晴,再也寻不回。 孤独的囚室亦孤立在无边的凄楚里,一座牢,一个人,独自等待黑暗的降临。 下午的时候,苍夜带着教内大部分人匆匆离开了,临走,细长的铁链锁上了储丹的脚踝,特制的铜锁锁住了铁质的外门,残忍的假象,只是为了让储丹在离去的日子少受些苦。 临近傍晚,苍夜的人马如料想中一样在九龙谷遭到阻截,相遇的两拨人相争不下,刀光剑影,魂断孤野。 是夜,苍夜,未归。 储丹一个人坐在床侧,修长却日渐瘦削的身影更显孤寂。 一汪破碎的光影打在储丹浅色的素衫上,同衣衫下摆的墨色莲纹融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涣散的双眼无神的定格着,两弯澄澈,看不见旧人熟稔的影。只是脑海里还是会想,青石板的小路上,酒香飘远,两个人,一方桌,两杯盏,一心连,相携同归,同路人。 …… 记忆在走远,尘封的过往只留给储丹一点残影,让他痴惘。思至断魂处,一切无光…… 殿外的天黑暗无边,星河隐匿了,月光破碎了。 殿里的他\思绪还未止,门外突然想起了刀剑的碰撞声,伴着生命终结的嘶喊,鲜血瓢泼在素白的窗纸上。 听着窗外的刀剑之声,储丹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弥漫了惊慌,他在害怕,无法言喻的恐惧感渐渐膨胀,直至破碎……储丹闭上了双眼…… 来人动作很快,手法极其残忍,守卫囚室的二十死士拼了性命去缠斗,终是寡不敌众,命绝黄泉。 很快,杀伐之声停止了。狂烈的金属碰撞声传来,外门被一脚踹开。 室内的气氛瞬间凝滞,没有出路,无法躲藏,储丹的喉结动了动,静静地等待黑暗漫入他余生的苍白,只是有那么一丝希望——同苍夜去江南,所以他想活下来……而他的命,需要面前这个人…… “储丹……”元修阴郁的嗓音隔着凉薄的空气传了过来,储丹仿佛听到了恶魔的声音在心脏深处的回响。 身体本能的往后退了退,储丹低垂的面颊看不清神色,而元修已经行至了床边。 下巴毫无预兆的被捏住,储丹被迫抬头面向他。 看着憔悴不已却依旧美得惊人的他,看着华丽的囚室,一根铁链,元修的嘴角扯出阴损的笑意“苍夜——他也不过如此” 伸手抚上储丹苍白的面颊,元修贪婪的索取着储丹皮肤的余温,一双手渐渐滑向储丹的胸口,扯开淡色的素衫,胸口刺目的红痕让元修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竟然都到了这个程度……”俯身吻上了储丹的唇,渐渐深入,激烈的啮咬起来。 储丹仰着头,任他索取,没有挣扎,没有躲避…… 两双相交的唇,热烈的心火,几乎要让元修窒息。吻到最后,元修把储丹搂进了怀里,笑意渐深“看来,忘得也差不多了……” 长刀在手,元修劈断了囚禁的锁链,抱起日思夜想的他,消隐于无边的夜色里。 ☆、第七十四章 无处觅归途 尘劫无解,死难相携。 最黑暗的地狱,往往在人间…… 屠冥教。 明媚的朝阳未变,故梦未变,心未变,伊人不见。 苍夜回来的时候带回了满身的鲜血,没有了雨水的冲刷,刺目的血红反射着恐怖的光华。 无心洗去那些不祥的血色,苍夜直接回了故园深处的囚室。 ……屋子……空了…… 寂寥的室内没有了心心念念的人,没有了任何意义,就连心都同储丹走远,剩下的,只有想念。 落寞的躺上了储丹的床半,储丹身上淡淡的汤药味还残存着,只是那淡然的面容,温热的体温,随着另一个人远去。 无声的攥紧了手心的薄丝,心酸逆流成河。 不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吗,为何看不到他的身影,还是会这般的心急如焚,内心焦刺到可以闻到硝烟弥漫的味道。 储丹本就在怕,跟他说的时候储丹就揽着他的脖子不肯松开,即便是不想走,也不会为自己说一句话,储丹,又在委屈着自己…… 苍夜想着储丹离开前的样子,疼惜恣意的翻涌开来——万般的无奈,不能为他拂去那些苦楚,万般的无奈,要把他送走,万般的无奈,不能随他守候…… 一梦韶光远,年华如思雨,淋湿双眼。 留住那眉眼,刻印在心间。用一世的罪业,漫长的等待,换来相守的安然…… 千顷韶华两倾愁,一醉尘欢泪先流。两个人的痴念,两个人的苦…… 西杀教 晦暗如海,池畔无莲。 寝殿里,没有蜡烛的火焰,没有人再会为看不见的他准备蜡盏,他想念的那个他……无处可寻…… 储丹深眸低垂,静默无言,苍白如雪的容颜,蒙上了哀伤的寂寞。 微甜的熏香幽然而荡,醉了满室的光华,寸寸阳光,照进了余生的荒凉,燃起了一片灼热,烫伤了储丹孤寂的脆弱。 手上的纱布被大夫拆开了,再一次的包扎,刺痛蔓延。 也许是因为心里太过疼痛,五指相连,更疼。 元修坐在床边,手执茶盏,看了储丹很久,袅袅的水汽渐渐蒸腾无影,直至茶凉,元修未曾喝过一口。 等到包扎完毕,挥退了所有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元修终于得以靠近储丹…… 如此美丽的脸,出尘脱俗的气质,除了储丹,还有谁能有? 这样想着,不禁再一次抚上储丹的面容,指尖磨砂着光洁的皮肤,一寸一寸,向下游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几乎想要刮伤储丹完美的身体…… 慢慢的,狠烈的眼睛蒙上了情欲的火,元修笑的深沉“真的不会躲避了吗?我还想……”一语未完,元修突然吻住了储丹的唇,齿间的撕扯,激烈地寻觅着血液的味道。 直到殷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元修才满意的抬起头,兴奋的感觉袭上胸口。 忘不了一年前的暴虐,净水白莲的他,不会哀求,无处躲避,任凭他殴打。看着那张冷漠的容颜,渐渐的染上绝望的神色,兴奋的火焰几乎点燃了元修的整个心脏。 如今,他终是再一次回到身边,终是逃不掉。 指尖划过那一抹殷红,血液染红了指尖,无声的扣住储丹的肩膀,元修靠到储丹的耳畔“还记得吗?我是谁?苍夜是谁?如果骗我,让我发现了,绝对不会饶了你。”元修的气息那般灼热,带着施虐的恐吓,黯淡了储丹墨色的双眸。 只是那般淡漠的神色,依旧未变。储丹无言。 元修看着他,再一次笑了。 不急,一切都不急……他总有办法,让他开口…… ☆、第七十五章 心念与心火,天差地别的爱惜 偌大的江湖,掀起了新一轮的血雨腥风。 整个天下都变得暗无天日。 杀戮无尽,鲜血瓢泼,黑色的马蹄踏过尸山血海,余留无尽的凄凉。 教派、山庄……偌大的组织,一个一个,惨遭灭门,消隐江湖。 而那江湖纷争的源头,只是为了一株血池红莲,价值连\cheng,挽魂孤野。 但现实往往可笑,这江湖浩大,多少人真是为了救一条人命,多少人是为了钱财,又有多少人只是为了出名而已。 只是既然有了这名头,那么挣便挣,没人会在乎死去多少人,更没人会手下留情…… 屠戮一直在持续,末日,就在不远处等待。 在这场江湖战争中,屠冥教,站在了风口浪尖的顶端。 苍夜,一把屠刀,指向了整个江湖…… 有一种罪,叫疯魔,是不顾一切的执念。这天下之大,疯魔的人很少,但苍夜和崇燚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一个不顾一切,倾罪江湖,等待万劫不复;一个心魔无解,以命相护,终是爱别离,求不得…… 只是那忠于本心的指引,便就连死亡和地狱都不屑一顾。 若是留不住那个人,这天下的人于他有何意义;若是那份情,风中破碎,这疲惫的一生,又有何意义。 那么……便杀吧,杀尽江湖,等你执手。等你的温暖,抚慰我此生寒凉。 …… 鲜血一寸一寸的蚕食着广袤的土地,死亡的气息渐渐弥漫。 那个他,是否安然…… 西杀教。 寂静无声的殿堂,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肉横飞,只有一个他,一抹孤傲于世的艳绝清冽。 偌大的殿堂中央,一座床,两个人的身影。储丹躺在元修的怀里,平静的气息,淡然的眼眸,两弯嵌在苍白容颜上的乌黑柔亮的长睫,美丽的过火。 元修看着储丹,不禁伸手触碰那两弯柔亮,直到储丹低垂的深眸抬起,迷蒙的记忆,恍然的梦境,储丹像在苍夜身边的时候一样,淡雅而悠远。 缓缓的伸手触碰元修的脸,细长苍白的手指划过元修的皮肤,显得更加惨白。 储丹淡笑,苍凉的唇微微的仰起“一寸相思倚心间,相思寸断旧人远。我忘了你的样子,忘了……”清冽的嗓音在这一刻仿佛洞穿了一切,飘向了储丹想往的远方…… 同样的话语,在那个雨夜,储丹说与苍夜,现在,却在说与元修听。话未说完,储丹的眼眶微红,再也无言。 而元修,从未见过储丹这般的模样,这般的……光芒万丈,却又透着瑰丽的悲伤。 不受控制一般搂紧了储丹,元修的鼻尖停留在储丹的颊畔,闭上眼眸,元修轻笑“想要看见……让我要你……”充满情\欲的低语,带着粗重的鼻息,痴迷的感受着储丹的每一寸触感,每一丝气息。 殿里的阳光都因储丹变得明亮,那些斑斑驳驳的亮点,反射着奇异的光华,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温暖的体温,包裹着冷落的心,伸出双臂搂住肩头黑色的脑袋,储丹的眼里划过破碎的哀伤,“我想……看一眼江南,和你……一壶清酒相谈。”储丹垂头,贴着元修的脸,病弱的面容,悲戚流淌,心苍茫。 异样的感觉弥漫了心脏,元修变得癫狂,唇齿相贴,一吻渐深,撩拨着热烈的心火。 直到衣带被解开,修长的身体展露无疑,那一抹殷红,如同绽放的花朵,开在储丹白皙的皮肤上。 欲\望的火丝丝入扣,元修伸手抚上储丹的身体,从脖颈到胸膛,从胸膛到腹间,还在向下,储丹仰躺着,侧过头,泪水跃过笔挺的鼻梁,滚落在枕头上,晕出了一圈深色的水圈,伸手握住了元修探寻的手臂,储丹其实根本没有力气。 感受到储丹的微弱,元修不得不停住了动作,裹住身下完美的身体,唯剩缠绵的深吻,不知餍足…… “我疼你,熬过这一劫,我说过疼你一辈子”反复的念着,元修终是放过了储丹,他心里清楚得很,以储丹这样的身子,若是现在要了他,可能也会要了他的命吧…… ☆、第七十六章 佛不解语易无叹 流水落花远,杨柳青丝依。 那一声轻叹,凉薄了苍白的一生。 …… 只是生命还未结束,人已不见。 天未亮,储丹躺在元修的怀抱里,做着一个人的梦境,想着一个人的温暖…… 也许是被翻涌的疼痛惊醒了,睁开眼的时候,深深浅浅的喘息和颤抖,同样惊醒了另一个他。 朝阳很浅,照不亮昏暗的大地…… 元修撑起身,就着朦胧的黎光看着怀里的男子。 黑暗里,储丹美绝的双眸涣散的微张着,两弯水月一样的澄澈,空洞的对着寝殿的顶端。 看着眼前淡然的面容迷蒙着痛苦的神色,带着诡异的妖冶,几乎完全激起元修强烈的渴求。 伸手抚上储丹的侧脸,元修贪婪的欣赏着这般难得的墨色画卷,一直等到储丹无法忍受,微颤着握住了元修的手掌,元修才满意的低头,吻了吻储丹的薄唇。 发动内力,抚上储丹殷红的胸膛,良久,呼吸渐渐平稳,肆虐的苦楚如同潮汐一般退了开去,储丹却早已被冷汗\湿了全身。 无力的双手兀自覆盖住额头,细长的手指划过晶莹的汗液,储丹的眼神变得异常无助——他想苍夜,疯狂的想苍夜,命可以不要,抛却一切,他想去找他,那是唯一一个能让他依赖的男人,唯一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痴恋…… 悲伤无助的姿态,独自擦汗的落寞,疼痛异常的体验,绘就了现在的储丹,绘就了……谪仙一般的他…… 元修看的失神,过了很久才躺下身,把储丹紧紧地圈在了怀里“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除非你死……”元修的嗓音弥漫着欲望的味道,带着决绝的狠烈,不管不顾的强取豪夺,却从未考虑过储丹是否会流泪,是否会害怕,是否……心已碎…… 朝阳还未完全升起,微亮的光辉闪着晕黄,无法照亮储丹落寞的魂灵。 储丹深眸低垂,恍如又陷入了一场繁华的大梦里,脑海中苍夜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是一抹孤念叫他不要忘记,便想尽办法去烙印,想尽办法刻印在孤寂的内心深处。 原来,相守是这般的困难,原来,记忆这般浅淡,可是还有繁华的梦境。 储丹再一次埋头进元修的怀里,苦涩的药香扑入了元修的鼻尖。无力的回抱住元修,储丹蹭触着元修的颈间“什么时候……去江南,荷花快要谢了……”清透的嗓音异常的好听,让元修一时间有些迷蒙。 过了一会儿,元修才开了口“等你身子好了些……”这样简单的回答,却是元修不曾给过任何男宠的宠溺,他从未答许过别人什么,只是对着储丹,有些难以拒绝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储丹,入梦了……他所求的江南,从不是为了元修,然而在以后的日子,元修终是知道了这个事实…… 那一次,等待储丹的,是此生难忘的折磨……而储丹的疼痛,却不只是因为元修的虐待,而是,他的梦……被元修惊醒…… 人们常说我佛慈悲,度一切苦厄,而储丹,却要等苍夜来度,以苍夜的血肉之躯来度他此生的蹉跎……上苍非无情,却为何看不到储丹的痛呢?看不到……痛不止…… ☆、第七十七章 累了,乏了,杀戮,不能停 荒野孤魂,曾是谁家清颜;硝烟弥散,难载锦绣河山。 浩大的江湖,无止的屠戮,魂断荒冢,无人泣泪。 夏日亦变得凉薄,暖不了悲欢离合。 苍夜,还在杀。一把屠刀,葬送了多少条人命,离散了多少个悲欢。 那一瓢瓢挥洒的鲜血,几乎迷离了苍夜的双眼,让他看到了血红的乱世,一个手执屠刀的恶魔,竟然是他苍夜的身影…… 就在昨天,整个江湖最大的山庄被灭门,刽子手是他苍夜,深夜派大队人马捆绑了山庄的所有人,由他一刀一刀,亲手屠戮。 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听着绝望的嘶喊,苍夜,流泪了…… 杀戮,不是他所愿…… 然而世人往往被蒙蔽了双眼,他们,为了所谓的血池红莲,看不清这世间的情深缘浅,恩爱痴缠,跟着血雨腥风的劫难,同样杀戮不止,而那无价的圣物,流落世间,没有多少人见过,却让人间的情变得如此的卑贱。 屠冥教。 没有朝阳,没有曦月,没有星河,黑暗笼罩。 寝殿里,苍夜半褪衣衫,露骨的刀伤,血流不止。 司徒笑阳就在苍夜身边,捆扎的纱布被染红了一层又一层,仍旧透着鲜红,刺目的血液,让苍夜想起了过往一场场杀戮,多少人,命绝他手…… 他与储丹两个人的春去秋来,要用鲜血来铺路……有时候,他也会想,就这么一刀刺穿两颗心,结束他和储丹的性命,牵着他的手,一起共走黄泉路,也算是相守到了终点。只是,每每想起那一日,储丹离开前的样子,那样的惹人怜惜,明明害怕到不行,心酸到心碎,还是为了不让他为难,离开了他的身边……上苍欠了储丹的,他也欠了储丹的,欠了他平淡的幸福,静默的相守,那么,这把刀,为了他而讨伐,要回储丹该有的平淡此生,让他苍夜,宠尽他一生…… 这样想着,苍夜倚上椅背,微微仰头,看着殿外的天空,他看到了……尸山血海上,他和储丹携手的未来。 泪水再一次浸湿了双眼,苍夜闭目叹息…… 他未曾有过多少杀戮之心,这一次,为了他的一颗私心,这把刀,算是放不下了……只是,他心甘,他情愿,他亦不悔。 无言的握紧了拳,撕扯到伤口,同样,也撕扯到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一旁的司徒笑阳亦无言,苍夜的凶残,他此生未曾见过,只是那颗深恋的心,让人敬佩,所以,司徒笑阳选择沉默,这冰冷的世间,因果循环,他们吃了这么多苦,就算是血洗江湖,万劫不复,也许能创造光明的未来,给那个绝世的男子,一方安然与欢颜…… 其实这世间的情从来不浅,有的人看得见,有的人看不见,有的人只能看到彼此,有的人为他人感动……只是,痴儿的爱,却向来情深缘浅,受尽苦难,然而,痴儿的报复,更是造就了这血腥的乱世,只为了那个誓言…… ☆、第七十八章 病体成殇 “什么时候……去江南,荷花快要谢了……” “等你身子好了些……” 另一个人的许诺,对于储丹,却是一醉成梦,是撑住生命去等待…… 只是已经入秋了,荷花……谢了……江南的许诺,还是没有兑现。 浅秋的风亦凉薄,叶子开始变得微黄,储丹,还在等,等水雾里的江南氤氲入他的眼,他陪他看尽荷塘花开花谢…… 西杀教 凉薄如昔,温情薄。 储丹躺在窗前的矮榻上,浅色的亵衣有些许凌乱了。 窗子敞开着,木制的窗格透着阳光。 储丹苍白的面庞始终对着窗外,树枝的残影印在他苍白的额头上,破碎了……一双清澈的眼眸,仍旧是墨色来点缀,将他独自一人,没入无边的黑暗里。 一个人,一个人……孤独无法浅尝,疼痛过于刻骨…… 过了很久,门被打开了,来人不是元修,竟是尘邪。 听着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储丹仍旧侧着脸面对着窗外。直到尘邪走近榻前,仍旧没有回头。 尘邪看着榻上的他,孤寂的背影,透着让人心酸的落寞。 无声的理了理储丹的亵衣,尘邪淡笑,带着惯有的柔和媚态,柔声的开口“储公子,一醉江南缅尘欢,池荷侧畔惜旧颜。这话虽不是我说的,可是这其中有多少意思——储公子想必是明白的”尘邪话语间带上了别有深意的笑意,此话出口,储丹终于转过头,过于苍白的脸,透着诡异而惊世的美绝,让尘邪不由得愣了愣,却也很快恢复了神色“您自知自己的身体,本就病着了,这天天盼着,不是病上加病,教主心疼,可除了教主,那个人也自是心疼的。如今虽是入秋了,可是还有来年,您又何必如此伤身,若是病好了,教主自会带您去,前两天,我还看他命人备了人马呢?”说着,尘邪坐到了榻边的矮凳上,清秀的眉眼,一抹幽蓝,却是和储丹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却是迥然不同的。 若说尘邪的美是媚态百出的陷阱,那么储丹则是令人神往的远方,是清冷与性情的交织,让人葬身无边的孽火,永不超生。只是这辈子,储丹的苦难,太多了……或许所谓的美丽的人就连上苍都眷顾必是拿来骗人的,眷顾到最后,细数过往,却是淌着鲜血的蹉跎。 储丹面对着尘邪,欲言又止,低垂的深眸暗了暗,终是再一次面向了窗外。 尘邪看着,悲从中来,轻轻叹了口气,随着储丹的目光看向了窗外的枯木“明天……会去江南……教主晚上回来想必会告诉储公子您的……”江南的诺言,江南的行程,确是想让储丹开心一点儿,尘邪也就早些来说与他。 只是储丹,仍旧对着窗外,浅风拂面,他笑了,衬着窗外的景色,苍白的面庞,看去竟分外的凄凉。 “……苍夜……明天……同我去江南”储丹说着握了握手掌,什么也没有抓住,也没有力气抓住,一边的尘邪却变了神色“储公子,苍夜?”说到苍夜的时候尘邪禁了声,握住了储丹苍白的手,尘邪低下头,压低了嗓音“……苍教主……昨天可曾陪同公子?……”可能是有些过于惊愕,尘邪的脸色微变。 过了一会儿,储丹才侧过脸。另一只手覆住了双眼,神色淡淡“他答应我的……只是荷花都谢了……”冷寂的嗓音,如同一汪清泉流入了尘邪的耳里,却让他大惊失色。 “你!……入梦了?……”尘邪的声音渐小,他已经猜到,储丹是被苍夜亲手放走的,因为当初如果再继续留在屠冥教,储丹的命过不了一个月,只有靠着施术之人,才有可能延长生命,只是如今,储丹竟已入梦,若是元修知晓,如何会放过他…… 嗓子莫名的紧了紧,尘邪……救不了他,亦无法控制储丹,他的神智恐怕已经模糊了…… 这样想着,殿外有人声靠近,门被打开了,元修出现在门口。 走近了榻边,元修只是看了看尘邪,就抱起储丹走向了中央的大床,尘邪看着两个人的身影,仿佛看到了支离破碎的未来。 无力的起身“教主,尘邪退下了……”嗓音依旧甜美,却没了应有的生气。 元修只字未答,只是看着储丹。 入秋了,储丹大病了一场,前几日身子才好了些,元修确实也想带他出去看看,储丹只求看一个江南,那便去江南。 元修撑在储丹的身上,面对着他,又俯身咬了咬他的唇,力道有些重了,储丹皱起了眉。 “要去江南了,储丹”元修深笑,牵着储丹的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储丹顺从的勾住了元修的脖颈,深眸依旧低垂着,笑意浅浅,却是少有的欢颜“嗯”淡淡的应了一声,储丹靠近元修碰了碰他的唇,又疲累的躺下了,元修随着储丹的动作躺下,追逐着那一双苍白,愈发激烈的吮吸,“你要江南,我给,但我……要你……”迷蒙的呢喃满载着渴求,元修觉得储丹遥遥渺渺的样子有些模糊。 看着身下的他,微敞的xie衣透着殷红和白皙,元修有些难以忍受了,霍地起身,背对着储丹而坐,储丹仍旧无力的躺着,苍白的面容贴着锦被,帐子里的微光爬了进来,倾落在储丹苍白的面容上,病弱的姿态,亦光芒万丈,元修回过头看着储丹,双眼微红,掩不住极力的忍耐。 眼神再一次变得阴郁,元修下了床,给储丹盖好了锦被,无声地离开。 为了永远拥有他,元修第一次隐忍自己勃\发的欲望,隐忍着,等待只是有一种爱,叫欲\望,是他元修的爱。亦是被人踩在泥地里的爱……这样的爱,碰上储丹的清澈,过于的格格不入…… ☆、第七十九章 烟雨江南且暂欢 第二天,两个人很早就醒了,元修给储丹换上了玄色的衣衫,浅淡温暖的色调,清俊淡然的面颊,眉宇间化不开的清冽和忧伤,成就了储丹的惊世之美。 看着光芒难掩的他,元修阴郁的神色缓和了些,吩咐下人备好人马等待,随后抱起储丹上了马车。 他们去往了储丹向往的江南,只是……已经入秋了……荷花谢了。 …… 车行半月,千秋苍茫,梦里的江南,成为了现实。 落脚的地方是一处江南小院,高墙青瓦的屋宇,精致的院落,一方石桌,石子路…… 收拾好了一切,两个人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午后的阳光暖暖的落了满屋满院,照在储丹白皙的面容上,反射着耀眼的柔光。 看着那张美得让人窒息的脸,元修的神色深了深,指尖抚上了储丹的面颊“这辈子锁住一个你,无憾了”,元修说着笑了起来,看着储丹淡淡的转动着墨色的双眸,却始终找不到目光落脚的地方,恍然想起,储丹……看不见…… ……要让他看见吗……算了…… 这样想着,元修皱了皱眉,揽住了身旁的他“赶了这么远的路,睡了……”话未说完,元修闭上了眼,独留储丹一个人,涣散的眼寻找着可能的微光…… 一笔绘江南,西湖美眷,小巷百转,千里烟云雾,十里碧华亭。 江南的美最是有韵致,真实可爱,又透着文人的闲淡雅致。 一天的日子随着西湖的碧水游走,元修终是带着储丹出了门。 所谓烟雨江南确实所言不虚,烟拢长街,炊烟散。 只是储丹的身子太过虚弱,只能坐了马车出门。到了西湖岸前,坐在雨后长亭,淡然携手的未来,是苍夜许他的诺言。 然而,这一缩烟雨美景,储丹,看不见,元修亦不会为了他的期盼让他看见,那双摄魂的眼,太会骗人,一不留神,储丹也许就逃走了,那么,便这样吧…… 便这样吧,便这样吧……太多的将就,太多的委屈,让储丹的苦楚浸透了岁月的苍凉。 只是元修不肯给,储丹亦不会要。 这一天,美绝的男子坐在亭廊深处,淡看如烟的平淡,消逝的过往,用心去体悟江南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却不知,这些苦楚,本不应该属于他。 然而心里的那个醉梦恍惚的仿佛实现了,他就满足的什么都不在意了。 两个人三言两语,元修一壶烈酒,储丹一盏清茶,却是这辈子不曾体验过的安然与平淡。 而他们没看到,那一抹孤寂的身影,隐匿内力,站在远处遥望着,亦手执一壶烈酒,醉解千愁。 苍夜,尾随着元修的行迹,来到储丹向往的江南。 其实爱意从未走远,誓言不曾忘却。他欠储丹的,倾尽此生来相还。 只是苍夜不知道的是,储丹,早已入梦。他对元修的笑颜,他对元修的温言,他的毫无防备,他的烟雨江南,那样清晰的镌刻在了苍夜的心里,带着渗血的伤痕。 思绪飘远,烈酒入喉,苍夜仍旧以固执的姿态凝望着储丹,凝望着,一场大梦…… 雨后的江南是温湿的,带着朦胧的雾霭,缥缈而又真实,梦幻三千,终归尘。 思念无声息,只能看到疼痛破碎后的残影,落了地便就化作烟尘,无处可寻。 苍夜心底描摹着储丹的样子,浅笑,皱眉,垂眸,但更多的是淡淡地定格,那是储丹失明以后固有的姿态,也是最让苍夜心疼的姿态,一切的一切,拓印在苍夜的脑海,然后日日夜夜去温习…… 我许你江南,你许我一生,携手白头,一醉清湖岸…… ☆、第八十章 一蓑烟雨断愁肠 细雨淅淅沥沥,雾霭缥缈如烟。 江南的雨,自天边缓缓而来,相依相偎的水珠,迷蒙晶莹,饱含满腔柔情。 丝竹之音从西湖飘远,带着绵绵的情意,醉倒了西风。 不远处,精致的小院里,储丹,孤身一人,走向了那一蓑烟雨,清澈的瞳仁氤氲着远方的缥缈,伸展五指摊开在细雨里,冰凉的雨丝落入掌心,最终,什么也抓不到。 “……苍夜……让我看一眼也不肯?……”清澈的嗓音落寞而感伤,融入了江南的茫茫。 话音刚落,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扣进了怀里,一把纸伞,掩住了多少相思的泪雨。 “我许你的,怎会不肯?”苍夜埋首进储丹的肩头,一语系千愁。 储丹的江南,是他苍夜许他的……安排了各路人马,江湖的麻烦,让元修去应付,那么今天,这烟雨江南,给储丹一人淡看。 内力运起,滑动的手掌向储丹的胸口游移,禁锢的束缚土崩瓦解。久违的幽蓝,看淡了天光,苍夜的面容如此清晰的映入了储丹的眼里,那一刻,一抹动容亦如雨,淋湿了两颗痴恋的心。 看着苍夜近在咫尺的脸,储丹笑了,惊世美绝的笑意,暗淡了江南的清雅韵致,暗淡了世间的苦楚凄殇…… 这一天,一醉江南岸,淡看青山细雨湖光远。 冷楼阙,醉幽阁,朝阳轻怜青石板。 泛舟湖上,储丹立于船头,西湖的美景掩映在储丹幽蓝的眼里,这一刻,苍夜看到了此生最美的画卷。 指尖流连,眷恋着储丹柔黑的发端,苍夜顾盼着储丹一生的苍白,用鲜血为他做成朱砂的美艳,为他描摹血色的江南。 一樽陈酒入肠,苍夜笑意延展,执手储丹,共看江南的美绝,即便生命就在这一刻走向终结,亦无憾了。 “携手西湖岸,一醉江湖远。”苍夜低沉的嗓音随着烟雨缥缈远逝,忘不了满身鲜血的夜晚,相思透骨,带着断肠一般的痛楚,他想他,想的几乎发疯,只是一觉醒来,那万千的思念终是被埋葬在黑暗的夜色里。 回首再看储丹熟稔的容颜,他背后碧翠的湖水和远处的青山融为了一体。雨丝茫茫,雾霭亦朦胧,储丹,亦朦胧…… 几束愁绪挂在储丹的眉睫间,诉尽了人间的凄美艳绝。 苍夜温柔的揽住储丹,只恨不能忘了这一生凄愁,奔走天涯,此生不再回头。 “储丹,我……想你……”一语未完,苍夜搂着储丹的手紧了紧,英俊的面容蒙上了绝殇。 他还是不能带储丹离开,这一次的例外,是想还他一个江南,他欠了储丹太多,他的心太过疼痛不止,却不能带走他,给他浅浅的幸福。 而苍夜不知道,储丹,从离开他的那一刻起,就活在了梦境里,一如同他们相守的往昔,储丹的世界,从未离开苍夜。 或许对于储丹来说,今天的不同,是终于再一次温习了苍夜的眉眼,今天的苍夜变得如同以前一般熟悉,今天的江南,如此美丽…… 那手执清酒一清谈的现实,如同梦境一般悠然而至,平淡温暖,留下的,却是透骨的眷念。 储丹看着眼前的一片苍茫,措开了身子,无声的伸出了五指,苍夜看着,亦伸出了五指,微颤的指尖,慢慢地十指相对,轻微的触碰着,没有紧\密的相握,只要这样淡淡的,淡淡的幸福,留住点滴的温存,别无他求。 相逢的时光,一笑醉黄泉。万劫不复的相思,绘就了江南携手的画卷,没有轰轰烈烈,只有清酒清谈,平淡的如同西湖的流水,却足以倾尽一生来回味。 ……时光浅,水流远。 白天的时光飞速而逝,夜晚如期而至。 苍夜不得不把储丹送回去,并肩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月华的微光寥落在储丹的眉宇之间,储丹的身影变得影影绰绰,愈发缥缈。 苍夜看着,喉咙莫名的紧了紧,最终归于沉默。 …… 回去的时候院落无声,屋子里的烛火还未燃起,无人…… 苍夜抱起储丹进了门,两个人躺在干净整洁的床铺上,苍夜吻了吻储丹的唇,细碎的吻,没有丝毫情\欲,只是为了触碰他,一吻未完,聚力的手掌再一次袭上了储丹的胸口,黑暗降临,墨色的眼眸,褪尽了幽蓝澄澈。 储丹清澈的双眸闪过失落,只是一闪就逝去了,已经适应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因为他是苍夜啊,他还有什么不肯给他…… 勾住苍夜的脖颈,储丹贴着苍夜的脸,耳鬓厮磨,无需言语,亦千言。 “储丹,等我。”苍夜抱紧了他,然后又松开了他,终是要离开。 悲伤无法走远,离别没有回头路,苍夜走的时候一路看着前方,月华淋湿了双眼。 只是苍夜没有看到,黑暗里,储丹看不见他远去的背影,同样泪湿了满面,他恍然又回到了苍夜要送他走的那场大梦里,心里的恐慌和不舍不能用只言片语来表达。 月华……终是破碎了…… 昔人已经离去,储丹的梦境还未走远…… 接近午夜,元修终于回来了,照顾储丹的人没有住在这座小院里,那里面有苍夜安插的眼线,掩埋了储丹白天的行踪。 屋子很黑,看不清储丹独自一人的身影。 元修点燃了蜡盏,暗淡的亮光,照亮了床上浅眠的他。卸掉白天的疲累,元修躺上了床,把睡着的他揽到了怀里,储丹醒来,眼神还有些迷蒙,微皱的眉不展忧愁,只是依然很自然的回抱住了元修,然后继续闭上双眼。 这样的感觉如此平淡而真实,就连元修都不禁柔软起来,起身,元修解开了储丹外袍的衣带,少有的温柔只曾给过储丹。 脱了外衣,继续躺下身,搂住怀里的他相拥睡去…… 第二天,天光大亮,昨日的熟稔,昨日的江南,清晰的记忆,亦成了恍然的梦境…… 储丹醒来,元修正看着他,迷蒙的呼唤“苍夜……” 苍夜……两个字,如同燃烧的火焰,烫伤了元修阴郁无情的心。 “苍夜?”元修挑眉,抚上了储丹的面颊“这江南之行……是我……苍夜许你的?” 慢慢的,储丹清醒了些,没有回答,只是轻咳了几声,便就侧过身面对着元修,毫无防备的姿态,一如往常。 “你……入梦了”元修的眼神蒙上了狠绝“呵呵,很好,很好,原来……那些温存,依旧不属于我……这回,无需再小心的珍惜了,来人!备马,回西杀。”元修霍然起身…… 烈马带着一队人绝尘而去,远离了,烟雨的江南…… ☆、第八十一章 深梦难醒 时光那般迅速的游走,转眼,已经深秋了。 枯叶飘零了满地,没入尘灰,转瞬而逝。流年化作相思泪,随着冷雨倾落。 一场秋雨一场凉,凉薄了世间的绝殇,亦凉薄了他的心。 入梦,入梦……顾名思义,现实梦境难两清。 那么,元修很愿意毁了那场梦,既然储丹分不清,他便让他死心,让他失望。 粗鲁的对待是苍夜不曾忍心的,那就由他来做。 让星河没入黑暗,让皓月暗淡无光。 只是任凭他如何狠绝,是冰冷,是热烈,不管不顾的打伤储丹,不去顾忌他想或不想强迫他的回应,可是那个淡漠的男子除了日渐消沉之外还是不肯从梦中醒来。 第二次了,今天是第二次元修按着储丹激烈的啮咬和亲吻,血红的齿痕清晰的刻印在储丹白皙的皮肤上,储丹却依旧淡然。 元修有些忍无可忍了,起身一拳打在储丹瘦削的侧脸,带着细微的拳风,储丹被打的偏过头,细小的血珠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储丹只是抿了抿唇,眼里氤氲了些许湿润。 帷帐的光晕都在眷顾储丹,一点鲜红,映衬着那张绝美的面容,更加瑰丽至极。 只是看着储丹这般的表现,元修终是气急,“下贱!”压低嗓音的低吼,元修拉扯着储丹起身,狠绝的低语从嗓子挤出来“你就这么爱,就连关着你,锁着你,当下\贱的男\宠一样养着玩着都心甘情愿?”狠戾的表情,储丹看不见,他也没力气了,瘫软的身体在元修的拉扯下有些摇摇欲坠。 屋子里的光影随着时光游走,耀眼的阳光,亦变得黯淡。 过了很久……久到元修将要再一次发火,储丹终于开了口““你若是怨我,怨我的欺瞒,怨我做了你的负累,我这一生恐怕已经没机会再偿还我的罪业了,下辈子如果无能相遇,便也罢,再也不要尝这一世蹉跎,也无需再见了。”储丹说着,早已泪眼朦胧,一滴泪从他白皙的面颊上滚落,与嘴角的鲜红融为了一体。 只是他的记忆深处还是有着这样的话语“相陪三万场,携手共天涯” “储丹,我……想你” …… 遥远的,近处的,点点滴滴,漫入血肉…… 梦不醒,梦不醒……他的苍夜,叫他如何去恨…… 话一出口,元修几欲红了眼,压制了盛怒下了床,元修的表情变得冰冷若雪“系在身上的冷玉如果捂不热,就会伤身,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元修冷冷地问着,不等储丹回答,兀自出了门,独留储丹一道孤寂的身影,泪干涸…… 整整一个下午,没有任何人进来,屋子里寂静的吓人。 储丹一个人无声的躺着,一个人静静地失神。直到黑夜降临,依旧是一个人的身影。 夜色如诗,无声浅吟。月光似水,静洒幽阁。 悲痛无声无息,却磨人心,噬人魂,满腔愁绪,万缕千丝,斩不断,也不想斩断。 时光点点滴滴的游走,愁肠尽断。 终于,门开了,尘邪走了进来,点燃了蜡盏。 手执烛台走近了床边,看着即将枯萎的他,一声轻叹溢出喉间。 无声的坐下身,尘邪淡看。其实,他是感谢储丹的,当初或许会恨他,最后却因了他遇上了纪恒,体会了这辈子不曾有过的温情。 只是除去纪恒的关系,储丹,确实叫人心疼,一卦定命格,徒锁一生蹉跎,血蛊傍身,命若枯灯。 储丹身上的蛊,叫红莲尘灭,血色红莲,一朝红尘灭,唯有恨为解。只有透骨的爱恋才会有入梦的死局,入梦,死为解。而红莲尘灭的另一种解法早就消隐了,就连元修都不曾知晓。如此,等待储丹的只有死亡,亦或是苍夜拼尽一死抢夺的血池红莲,或许能救他一命,只是希望太过渺茫了。 血池红莲消失了近二十年,如今浮出水面,又有谁知道是真是假。 只是储丹现在的情况,尘邪根本不能派人告知苍夜,以尘邪的玲珑心思,苍夜若是知晓此事,想让储丹脱离苦海,带他离开,储丹很快就会死去,若是想让他活,继续留在西杀教,也只是让苍夜徒增伤感罢了。 如此做想,尘邪痛惜的抚了抚储丹有些凌乱的乌发,给他盖好了被子,终是要离开。 这一晚,元修没有回来,储丹一个人,彻夜不眠,陪着明月起落。 劲风急雨, 如梦初逢, 浮生尽劫, 长夜长漫漫 三分相顾, 经年难忘, 折损华年, 情丝情难散。 ☆、第八十二章 玉碎 整整半个月,元修没再出现,江湖的纷争,血池红莲的争夺,元修也参与了进去,他并不想储丹死,只是费了这么多周折,还是白费了。 他元修做事向来是有目的的,如今即便是红莲尘灭不能奏效,锁住储丹做jin\luan,也不想让这样的美人白白死去…… 江湖的厮杀淋着血雨腥风,一切都是无情的黑暗。 而储丹的等待,亦是埋没在黑暗里的苦守。苦等没有尽头,泪流无人知。 其实很多时候,真心想要的,明明就在不远处等待,却无力去抓住它,不能捧在手心小心的呵护着,只能远远的凝望,隐没在阴影里,带着内心的坎坷,独自吞咽苦水。 等着,盼着,期望哪一天幸福能够如期而至,却终是没有看到尽头。 苦涩的心吹着冷风,一如这冰冷的冬季,寒凉欺身,无人惜。 晚上,元修终是回来了。 都说烈酒断愁肠,元修手执杯盏喝了一杯又一杯,他埋怨储丹的痴心,却看不到自己的无心,他想毁了储丹的一切,却不知道,这样的爱,根本不算爱…… 元修坐在落雪的园里,看着寝殿里的微光,他知道,储丹,就在殿里等待,他也知道,储丹一个人,想着念着的,只有一个苍夜。 一朝入梦,只认昔人。储丹的世界终究只剩了一个苍夜,再也容不下一个他。 这样想着,拳头不由得握紧了,执起一壶烈酒,元修终是进了门。 微光里,储丹精致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元修看着,蹒跚的走近了床边,酒味扑鼻而来,“储丹……储丹……”元修唤着储丹的名字躺上了床,俊朗的面容带着微微的醉态,侧过脸看着储丹,元修手里的酒洒了些。 寝殿的外门没有关紧,冷风灌了进来,蜡烛的火焰随风抖动,明明灭灭的晃动两个人的身影。 储丹往床的里侧挪了挪,缓缓的伸手碰了碰元修,俊美的面容透着如水的淡然。 看着这样的储丹,如此的真实而又遥远,却是他元修永远抓不住的欲\念。 想也不想,一把将储丹拉扯到了身边,元修撑起身,炽热的鼻息打在了储丹苍白的皮肤上。 “你醉了……”储丹清澈的嗓音缥缈而遥远,一汪清澈的双眼,渐渐清明。 抚上储丹苍白的面颊,元修深笑出声“呵呵……我醉了……却是……醉了。”说着,猝不及防的捏住了储丹的下巴,浓烈的酒液流淌而出,不管不顾的灌给储丹…… 酒浓,心碎,呛咳不止。 储丹咳得脸色微红,捂着胸口垂头良久,元修却不打算放过他,伸手扯住储丹后脑的发丝,抬起了储丹的面颊,“你不知道吗……”元修另一只手牵起了储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这张脸是我元修的,我元修带你去江南……”话未说完,反手给了储丹一巴掌“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这么多日子,把我当谁了?”冰冷的质问,毫无温情的恼怒,就连月色都变得无光。 元修的话进了储丹的耳里,一切都变得黯淡了起来。 其实一切都是梦一场,他只是不想醒罢了……他的苍夜……不是送他离开了吗?…… 这样想着,储丹的眼眶红了起来,只是身边的人不是苍夜,泪水,早已干涸。 没有苍夜的日子,泪是徒劳的软弱,没有苍夜的日子,生命也是苍白的过客。 思绪还在飘远,元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回答我……”他已经不耐烦了。 殿里的烛火不安的晃动着,照不亮储丹的孤苦,更不能给他一丝慰藉。 “不想说么,我会让你开口……”元修说着,酒壶摔在了地上,瓷质的壶身瞬间碎裂,储丹的衣衫亦如那脆弱的酒壶,被元修撕扯开来,衣衫的布料不由分说的绑在了储丹的手腕上,定格了所有可能的挣扎。 元修看着他,阴笑,伸手划过储丹的鼻梁,唇瓣,储丹的嘴唇开始发抖“你在害怕?……呵呵,今晚,好好记着,我是谁”那双狠烈的眼睛在昏暗里闪着微亮的光,透着残忍的味道。 元修看着储丹愈发苍白的面容,笑意更深“别怕,很快就会结束……”话未说完,元修起身,捡起地上的酒壶碎片,阴郁的神色如同漆黑的暗夜,漫无边际,隐着滔天巨浪。 无声的上了床,指尖冰冷的瓷片贴上了储丹苍白的皮肤“这样完美的身体,既然不会留下疤痕,我是不是……可以尽情的玩一回……”残忍的问话,预示着暴\nue的夜晚。 黑暗降临,储丹的眼眸依旧淡然,只是那双完美的唇,血色荡然无存。 元修说他是冷玉,而玉却只是块冰冷的石头,他储丹,却是血肉之躯,有温度,有感情,他不去反抗,因为反抗都是徒劳,他无法脱逃,因为命运太过坎坷。 他的温情比火热烫,他的真心比明月坚定。而元修却是个瞎子,心都被蒙蔽了,他还能看见什么…… 风愈冽,烛火灭。 无心的恶人,不远处的折磨,终是逃不脱,逃不脱…… 恐惧没有声息,煎熬着储丹的脆弱。 那如冰的尖锐终是割入了储丹白皙的肌肤,强烈的刺痛从胸口蔓延到腹部,痛感越来越深,皮肤被划开,形成一道暗红,血液渗了出来,顺着一片苍白蜿蜒流淌,储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划过皮肤的微痒的感觉,伴着难以承受的痛感,墨色的双眸愈发涣散,苍白的脖颈仰起来,咬住薄唇,极力的喘息着。 看着储丹隐忍的痛苦神色,紧闭的双眼,元修的眼里划过快意的光彩。 殿里的一切变得浮华而冰冷,一个美人,一个恶鬼,一场暗殇。 暴\nue到最后,储丹的血液染红了淡色的床单,病弱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元修凝视着眼前残损的身体,终于心满意足,不容抗拒的架起了储丹的双腿,“这一回……我要你……”一句话,六个字,却如同死刑的宣判,让储丹的内心划过绝殇,他知道,苍夜是万万不愿让别人碰他的,他,亦不愿。这一刻,激烈的情感烧灼起来,却终是无法挣扎起身,储丹侧过了头,一行暗色的血红从储丹的嘴角流了出来,伴着胸腔的剧烈抽搐,难以言喻的痛感袭来,意识渐渐走远。 元修还未进入,储丹已然不省人事,俯身唤了储丹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那双墨色的眼眸半睁着,越发暗淡了起来,这是濒临死亡的预兆,突如其来的恐惧感终于驱逐了元修的酒意,元修猛地起了身。 混沌的神智渐渐清醒,看着伤痕累累的他,元修的心脏有些颤抖,欲望如同烛台上抖动的火焰,被燃成了一撮尘灰,只剩下了空虚的壳。 错了,终是错了,错的是他,储丹何其无辜。 …… ☆、第八十三章 泣泪 黑暗的长路一个人走,等不到那个他,尽头变得遥遥无期。 那个淡漠的美人,冷艳的面容失去了应有的光彩,就连痛苦的神色都被埋没在了无尽的沉睡之中…… 清澈如储丹,把他的整颗真心,整个人,只给一个苍夜,这就是储丹的爱,干净的不带一丝污垢。 元修最终没有得到过储丹,储丹的清澈,他配不上…… 夜寒凉,风凛冽,暗无声。 后半夜,大夫被传了进来,是齐封。 其实以元修的粗暴,弄伤男宠是常有的事,可是严重到请齐封来诊治却是第一次。 以男宠的地位,很难让齐封这样的名医上心,他本是抱着懒散的心态来的,直到见到了储丹,才是真的让人触目惊心,这累累的伤痕,不是因为交\合,竟是如此纯粹而残忍的nue\待。 齐封看着床上濒死的男子,如此俊逸清冽的容颜,他怎会不记得。 尤记去年夏天,堕胎的汤药还是他开给储丹的,而到了如今,他终是再一次落入了元修手里,只是元修,竟忍心下如此的狠手。 看着床上脆弱的他,腹间,胸前,还有脊背,都被划上了口子,从胸膛到腹间,从肩膀到尾椎,长长的划痕,伤口不浅,血未止。 无情的暴\nue,只是看着都让人心悬了起来,更何况是当事人,那份疼,可想而知。 忍耐着心里的紧缩感,齐封给储丹服了吊命的药丸,然后迅速的给他上药包扎。 而床的另一侧,元修一直在一旁看着,空洞的眼神,褪尽了浮华。 谁都会疼,谁都会伤,最无辜的是储丹,伤的最深的是储丹,却没人能救得了他,没人……能救他…… 苦涩的冬季没有了温情,凉薄的心绪冻结了整个严冬,第二天,初冬的第一场雪随之飘了下来,素裹的莹白似乎想要冲淡储丹的苦楚,洋洋洒洒的落了满地。 只是储丹却不想再体验落雪的冰冷,沉睡在锦被里,安然的面颊再一次掩埋了伤痕累累的过往,一切都了无痕迹,只是那颗痴儿的心,是否无殇。 人心殇,人心殇……这世上最无情的往往是人心…… 江湖的纷争还未止,杀戮还未止。 元修带着人马出去了,血池红莲,他志在必得。 血染的江湖,暗淡的天下,未来又在何方…… 西杀教。 时光荏苒,过了两天,储丹终于醒来,雪已经化开了,天气微冷。 元修不在,尘邪来看储丹,看着那双空洞的眸子,伤痕累累的身体,尘邪的眼里划过哀伤。 俯身抱了抱储丹,尘邪的嗓音褪去媚态,隐着心疼“储公子可是饿了,我去……”话未说完,储丹的眼里留下了晶莹的泪滴“苍夜……”一声哽咽的呼唤,就连尘邪都流下泪来。 无声的搂紧了储丹,尘邪只是那样抱着他,期盼自己的温热可以给储丹受伤的心带来哪怕一丝慰藉,只是,储丹的泪还未止,泪雨千行,心已碎。 储丹想知道,这世上是有永恒的,就像苍夜许他的诺言,苍夜欠他的,他想等他来还,等一辈子,等到死,不悔…… ☆、终章 乱世尘邪之血染红莲 无止的等待没有尽头,余留储丹固执的身影独自徘徊在凄凉的渡口。 此情经年,谁堪共执手,长歌缓缓,残梦共枕残生断。 储丹,绝世的美人,一汪愁思缚心魂,短暂的生命渐渐走远,不回头…… 流年不等人,等他的,只有苍夜…… 西杀教。 转眼要到来年,除夕之夜,大雪纷飞,西杀教也掌起了红色的灯笼。 莹莹的红光,染红了庭前的洁白,原本热烈的色彩,却终是冰冷彻骨。 偌大的寝殿里,元修搂着储丹看窗外的落雪,片片洁白,来自渺远的地方,亦来自储丹枯槁的心间。 明天,跨过旧的一年,新的一年如期而至。 尤记那一卦,二十……命绝…… 储丹,生于不幸的命格,于乱世,度过整整十九载的蹉跎。蹉跎苦,浮生苦,苍夜是他此生唯一的救赎。 那个原谅了他的欺瞒,为他抛却江山,不顾生命的男人,是否也在这除夕之夜,以相同的姿态,看着同一场落雪…… 储丹不曾知晓,苍夜,从未走远。 自半月以前,屠冥教的人马跟西杀教交锋了多次,苍夜,想带储丹回家…… 只是屠冥教的行径元修看在眼里,那血池红莲,想必,苍夜已经得手。 第二天,新年伊始,血池红莲落在屠冥教的消息在江湖不胫而走,幕后的操控者自是元修,听得尘邪那一卦——西杀红莲,凰于归,自是极好的兆头,他思量满腹,势要坐等圣药被苍夜亲手奉上。 落雪未停,洋洋洒洒到第二天,天极冷。 殿外的阳光被掩在了一片灰色的天幕里,光明遥不可及。 元修给储丹换好了厚实的外袍,带着储丹出了那扇门,带他去往了……苍夜的方向。 沧海桑田,屠冥教早就失了原来的模样,厮杀的声音从半山就传了过来,尸山血海铺就的新年,荒魂无处话凄凉。 烈马之上,元修一手袭上了储丹的胸口,解封的魔性,一抹忧蓝倾淌而出,他要让储丹亲眼看看,自己,如何让苍夜放手。 那双幽蓝的眸子终于倾入了光明,他心心念念的旧人,是否在等…… 储丹看着元修的大队人马,又看向了素裹的腾渊山,那一片洁白的凸\起染上了血腥的殷红,储丹幽蓝的双眸湿润了,等了这么久,到如今,生离与死别,亦或乱世携手,总该给他一个结果了。 随着大陆人马到了山脚下,雪路马难行,元修带着储丹下马,一行人直接用轻功上了山。 越来越近了,厮杀的声音愈发清晰,断肠的嘶吼,血腥的挥洒,刀光剑影,一切都刻印在眼前,这一瞬间,心里的疼痛恣意的蔓延开来,储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盼着看到苍夜——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只为那一眼,让我知道,你还安好,心便安…… 一行人行了小半个时辰,屠冥教的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黑漆的大门早已溅满了鲜血,最终归于黑暗。 厮杀不止,各派人马都沉浸在这场无止境的斗争里。 前殿,穿过厮杀的人群,苍夜的脸溅上了鲜血,屠杀的绝望弥漫在苍夜的周身,死亡就徘徊在天边远方。 只是回首的一刹那,储丹眷世的容颜映入了苍夜的眼,一如往昔,只为了这个一如往昔,这江湖的屠戮,无止的绝杀,值了。 慢慢地转身过来,看着不远处的储丹,苍夜一双深眸划过疼惜,随即,血液从苍夜的嘴角涌了出来,他杀了太久,受了太多的伤,隐忍着,只是想撑到储丹来临的一刻。 ……这一次,终于,等到你…… 随着西杀教的人马渐渐把苍夜围困中央,相逢的两个人却依然四目而视,眼前那一群重重的人影,亦无法阻隔相望的清眸。 殿外的雪越下越大,黑暗随之弥漫。 元修扣住了储丹的身体,阻隔了他向苍夜的靠近。 喉结微微的动了动,储丹回首,“就当是最后一次,让我看看他,否则,这条命,随他去”暗殇的眼神,决绝的话语,储丹摄魂的双眼微动,元修终是不得不松开了双手,看着那一抹玄色,扑向了他向往的方向。 苍夜倚靠着暗红的柱子,疲累的身体慢慢滑坐下来,一双暗淡的眼眸,看着储丹慢慢走近的身影,脱力的双手颤抖着举起,给储丹一方温暖的等待。 一醉尘欢,梦至黄泉。 死生之爱,白首不离。 这一盘红尘棋子,对弈的人只能是储丹,轻许此生,我还欠你一蓑烟雨醉江南,欠你三生三世天涯远。 一方温暖的怀,只留给储丹一个人。 终于,那一抹玄色的身影埋入了苍夜的怀抱,看着昔人熟稔的面庞,苍夜笑意延展。 暗淡的天色都因为这一场相聚而变得亮了起来,雪花依旧在飞扬。 初逢于雨,再逢于雪,看遍春夏秋冬,依旧只有一个你,这辈子,这场梦,注定再也不用醒来…… 苍夜凝望着储丹湿润的蓝眸,吻上了储丹的侧脸,感受着储丹的气息,眷念着昔人的温暖,苍夜的内心泛起了千层巨浪,卷起了挚爱的莹白,经年刻印\心不改。 笑意未减,仍旧看着眼前绝世的容颜,“西海竭,天光灭,怕不怕?”苍夜温柔的问着,抚上了储丹的脊背。 储丹亦凝望着苍夜的眼“唯求与君共执手”淡然的嗓音,如昔清冽。 苍夜听着储丹的回答,笑容定格,眼泪随之流了下来“昔人变罪人,杀海命尽结,怕不怕?”哽咽的嗓音诉说着五载的爱恋与伤怀,落雪亦动容。 “共罪共黄泉”储丹抚上了苍夜眼角的泪滴,任凭苦涩蔓延。 “乱世难平,漂泊一生,浮生尽劫,怕不怕?”苍夜已经泪流满面。 “蹉跎同相对,执手白头远。”储丹搂紧了苍夜,死生早已置之度外。 看着殿外的落雪,苍夜再一次露出了笑脸,不愧是他的储丹,不枉他此生的相付。一手抚上了储丹的胸口,拼尽了所有力气,让那股暖流淌遍储丹病弱的身体,这条命,由他苍夜来担负。 自此,相逢不再是宿命,是你我此生的酩酊,以鲜血换来的相陪,我化身恶魔,用屠刀染红了流年,换来你我的携手白头。 那红莲尘灭的第二解,苍夜用一颗真心淘换而来。 萧池,血蛊创始者的后人,淡看苍夜一双眼,只为那颗真心,道义和人性尽做浮云灭——两生之蛊,遇则两灭,血欲喂养,万人命绝。 而那株血池红莲,是苍夜此生最大的谎言,骗过了整个天下,整个江湖,多少人被蒙蔽了双眼,多少人投身于厮杀,多可笑…… 苍夜淡看这江湖的腥风血雨,于乱世,给储丹筹谋安然的未来,这浮生的劫难,佛不度你,我度你。 不远处的元修负手而立,俯看着相拥的两个人,他相信,这是储丹和苍夜最后的临终之言。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从一开始就落入了苍夜布好的桎梏里,这是他欠储丹的,自然要用他的命来还。 苍夜搂紧了怀里的他,“杀!”一声令下,大批的暗使汹涌而来,迅速的蚕食着鲜活生命。 苍夜,以这纷乱的杀伐,结束了这浮生的劫难,伴着一场落雪,颠覆此生的命格,以血肉,铺就执手相携至身僵的未来。 元修以为他猜到了结局,以为这世间情就这么浅。 却看不透,那份情,从来不浅,那个人为了储丹,可以将手中的屠刀指向整个天下,血洗整个江湖…… 后记 斜搂细雨,炊烟缥缈,碧波粼粼荡漾。十里平湖前,青山斜阳下,执手相扣的两个人,看这如烟平淡,清波碧瓦,一醉江南。 红尘紫陌,似水流年,他的素衫随清风飘扬。 他背后万顷碧湖,如玉的面容如同沉寂的睡莲,人面碧水两相映,墨画一般的美景映在苍夜眼里——他此生唯求相守的旧人,亦如烟缥缈。 夕阳余晖尽洒,打下了晕黄的一层。光芒笼罩的他,一双幽蓝的眼,淡看整个江湖…… 原来,这浮生乱世,终是相逢是宿命。 相思的渡口不需要泊船,彼此的一颗真心度半生苦厄,望进那双相思的泪眼,淡看了一生的凉薄…… ╔☆→—————————←☆╗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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